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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步峥嵘

第八章 懿珍

懿步峥嵘 八百里曼陀罗 4510 2017-12-10 21:39:48

  守门的奴才见敏珈行色急遽地走过来,忙打千道:“珍朱紫祥瑞!”

  敏珈定了定神道:“我知道你们是奉了和妃的命令看守膺天庆的,眼下我也不愿与你们多费唇舌,这里有一百两银票,只要你们放我离开,我便赏给你们。”

  两个奴才看着银票似乎很是动心,但是其中一个老太监立马又神色惶遽的说道:“珍小主,即便奴才收了您的银票,我们也无福消受啊!咱俩都是正殿的直役奴才,和妃娘娘要是知道我们胳膊肘往外拐,一定会把我们活活打死的!”

  敏珈冷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银票道:“眼下多罗贝勒受了皇上的厌恶,和妃连唯一的依靠都没了,你们觉得她这个秋后蚂蚱,还能蹦哒几日?再说了,即即是被怪罪,最多也就受些皮肉之苦,但是这银票吗,你只能在梦里揣进袖兜了。”

  那两小我私家相视一下,还略有些犹豫,敏珈急道:“我此番即是去寿康宫找太后主持公正,你们也知道我素来与她亲厚,我保证待风浪事后,定能保尔等无虞!”

  那老太监道:“珍小主既是这般说了,那我们便也厚着脸皮收下您的银票,还请小主归返之时,保我们免受皮肉之苦。”

  敏珈立马把银票塞到他手里:“我们离开以后,你俩继续在这里守着,若有人问起,便说无人收支就是了。”说罢,便快步像寿康宫偏向跑去。

  寿康宫位于内廷的最西面,较钟粹宫距离甚远,敏珈因为低烧刚退,跑的直觉的头晕脑胀,全身都使不上力气,可是一想起阿木尔现在的情境,又是满心地焦灼,片刻不敢驻留。

  枚香跟在后面喊道:“小主您慢点,当心自己身体呀!”

  约是跑到月华门时,敏珈不慎被门槛绊倒,脚踝崴的生疼,枚香赶忙上前搀她起来,给她披上了蓝马褂:“小主可有摔痛?打不打紧?咱们就快要到了,您不如就扶着奴婢的手走上这么一小段吧。”

  敏珈撑着身边圆柱,忍痛道:“咱们早一刻求得太后出头,静朱紫就能少在那盐水缸里泡一会儿!枚香,你若是跑不动了,就先在这里歇着吧。”

  枚香连连摇头道:“小主都不嫌累,奴婢就更不在乎了。”说罢,主仆俩便相互搀扶着赶完了余下的脚程。

  凑巧太后今晚没有什么睡意,正在东暖阁中礼佛,口里低低地吟诵着《妙法莲华经》。

  梵暋进来请示道:“太后,珍朱紫正在殿外侯着,说有要事通禀,奴婢瞧她连袷袍都没来得及穿,仅是在衬衣外头披了件蓝马褂,整小我私家有气无力的,站都站不稳当,预计是真的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您是否要传她进殿一见?”

  太后搁下手中经书道:“佛塑金身听不得后宫的污秽俗事,照旧哀家去正殿里见她吧。”

  敏珈透过墙上的步步锦窗格望到太后款步走来,忙迎上跪下道:“臣妾惊扰了太后清修,实在是罪该万死,只是静朱紫现在有难,不得不请您帮持一把。”

  太后慈蔼地问道:“看你这副模样也是着急得很,你长话短说吧。”

  敏珈连忙道:“和妃动用私刑,现在正让奴才摁住静朱紫的头身浸于盐缸里泡着,还请太后出头阻止!”

  太后轻咳了两声,看着敏珈说道:“后宫之事乃是皇后的职责,哀家身为前朝旧妇,出头干预干与讨不到半点益处,所以这静朱紫哀家是不会援救的。不外你今晚来我这里,倒是可以请贺喜旨回钟粹宫。”

  敏珈见太后拒绝施以援手,两眼急得盈有泪花:“太后,此时皇上宿在承乾宫里,皇后娘娘又避事不出。眼下只有您可以助静朱紫脱离折磨,还请太后发发善心呐!”

  太后也不作答,直接面顾梵暋道:“拟哀家册文,珍朱紫赫舍里氏,谦和表度,茂典宜膺,哀家感念其孝敬之举,特封爵为珍嫔,以示宠眷之隆,怜爱之心。”

  敏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晋封,听得是一头雾水:“太后,您这是……”

  太后对她温和的笑了笑,看着她那双惊诧的杏花泪眼道:“梵暋,速速备下软撵送珍嫔回膺天庆。传旨之时,需得钟粹宫的人齐齐加入,珍嫔病体孱弱,回宫后得请太医前去问诊,静朱紫亦遣去侍疾。”

  梵暋道:“奴婢遵旨”。

  梵暋扶起敏珈,轻声地笑道:“珍嫔娘娘还没看出太后这是在帮你们吗?赶忙谢恩呀。”

  敏珈此时也领悟出太后的用意,忙道:“臣妾替静朱紫谢太后娘娘慈恩,它日待我等身体康原,定当来寿康宫跪谢。”

  太后道:“谢恩就免了吧,今晚的事情就权当没有发生过,和妃究竟是钟粹宫主位,你们要是与她彻底撕破脸,未来的日子一定会越发惆怅。”

  现在阿木尔已经在那盐水卷缸中泡了一个时辰,头脑开始缺氧,鼻息也变得又促又急。她身体的水分因为饱和而大量散逝,胭脂红的樱口变得没有血色,羊脂般的肌肤和唇角也被碱水弄的干皱拧巴。

  正在她闭上疲惫的眼眸,濒临绝望的时候,凛海慌忙的冲进了后院,着急遽慌地说道:“娘娘,太后派梵姑姑过来下达懿旨,奴才已经请她到正殿侯着了。”

  和妃仓惶道:“都已经是辰时了,太后能有什么要紧事需要赶在这当口部署?芷兰,速速扶本宫已往!”

  凛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娘娘且慢,梵姑姑说要钟粹宫所有主仆去迎旨,缺一不行,所以这静朱紫?”

  和妃不耐烦地说道:“那就赶忙把她拖出来,换套洁净衣服后送到正殿!你折回去见告梵暋,就说本宫正在易服,过会儿出来迎旨。”

  绥万邦的下人等和妃离开后,忙七手八脚地把阿木尔从太平缸里捞出来,内房丫鬟蓉烟心疼地说道:“小主,你怎么样了?咱们解围了,您撑着点啊,奴婢这就带您去换身洁净衣裳!”

  阿木尔觉得四肢无力,身子宛如一摊失了水的瘪海绵,跌跌撞撞的行了几步后就觉得头晕目眩,面前似乎有百十来小我私家影在晃悠,她忍着咽喉的干痛,无力的说道:“水……水……我要喝水……”

  蓉烟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清茶,小心翼翼的给阿木尔喂了下去,阿木尔喝完后,舔拭了下苍白的下唇,似乎看到了一丝生机。

  蓉烟冲一旁的福子道:“福子,你把小主给驮回去,仔细着别磕到。”

  几小我私家蜂拥着阿木尔走至转角廊时,便看到枚香快步地迎了上来:“蓉姑姑,你们直接把静小主送到膺天庆,不必再到正殿领旨了,那只是珍朱紫和太后部署的救人之计,御医已经去请了,很快便会过来。”

  蓉烟泣声道:“我说这个时辰,怎么会有懿旨下达钟粹宫,原是珍主子脱手相助,小主现在身体虚弱的很,我就不多言谢了,福子,咱们走!”

  约是过了两盏茶的时光,和妃携芷兰往前殿走去,刚到前出廊时就看到殿中站着的梵暋和敏珈。

  和妃低念道:“怎么没看到绥万邦的人?”

  芷兰道:“那静朱紫身子娇弱,估摸着正瘫在榻上不能转动呢。”

  和妃进了正殿,梵暋和敏珈给她行了个万福,和妃忙为阿木尔没能过来迎旨胡诌起缘由:“梵姑姑,这静……”

  梵暋不等她话说完,直接朗声念道:“太后有旨——”和妃只得筹措的跪下听命。

  “哀家惟勤宣椒掖,赖淑范以襄猷,彩焕芝泥。尔赫舍里氏,赞璇宫之德化,允卜宜家,翊珩佩之仪型。封爵尔为珍嫔。尔其紫庭奉职,无忘寿康之恩,彤管扬辉,永迓鸿庥之集!”

  敏珈接旨后,梵暋关切地说道:“太后知道珍嫔娘娘身体抱疾,特令静朱紫暂居膺天庆相伴。”

  敏珈笑道:“静妹妹若是来了我居所,恐怕还得多要两小我私家打点起居,我看和妃娘娘部署在膺天庆看守的奴才就很不错,不知嫔妾可不行以向娘娘讨来一用?”

  和妃看到敏珈晋封,脸色愁的铁青,不外碍于太后眷顾,只能故作大气地说道:“本宫不知道你说的守门奴才是谁,不外若是你有中意的下人,随时都可以领走,阉奴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敏珈的眼神含着一股锐意:“那嫔妾便多谢娘娘施舍了。”

  梵暋道:“懿旨已经下达,奴婢也该回了寿康宫伺候太后了,珍小主和静朱紫好生修养,奴婢先告退。”

  梵暋外交的话中没有只字片语提到和妃,甚至连看都未看她一眼,马上拨动了和妃敏感的脑弦。

  敏珈送梵暋离开后,和妃咬牙切齿地唾骂道:“两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竟敢把赫舍里氏放出去!告到太后那里便也而已,竟还讨了个晋封让本宫尴尬!嫔位又如何?本宫位居四妃,难不成还要让着她和静朱紫?”

  芷兰道:“娘娘不必置气,就算是太后晓得又怎样,除了让梵暋点拨几句,不也没把咱们怎样。不外这静朱紫和珍嫔到底是傍上了太后这棵良木,以后恐怕就欠好再像今天这般处罚她们了。”

  和妃拔下右手的蓝珐琅镶翠护甲道:“哼,本想把那静朱紫折腾一宿的,硬是被人给搅和了,扫兴!”

  膺天庆西间房里,蓉烟和几个婢子凭据太医的付托,把甘草、橙花、蜂蜜放进了浴盆里后,便为阿木尔洗净肌肤上的碱渍。

  敏珈同时让枚香取了荸荠和青瓜切成片丝,在配上太医开的茯苓和干枸杞,放在药壶里小火煎熬,整个东配殿里灯火通明,忙的是不行开交。

  敏珈这一路往返奔忙实在是疲乏极了,喝了碗药姜汤后,便倚靠在椅子上瞌睡,刚欲合了眼睛睡去,就听得一声虚弱的声音:“姐姐……”

  敏珈睁眼一看,阿木尔正挨着蓉烟步履艰难的走过来,敏珈忙起身扶她坐下:“静妹妹洗洁净身子,可觉得好受些了?”

  阿木尔谢谢地说道:“若说那螭吻盐缸是忘川冥河的话,那这药花澡盆可以说是瑶池圣境了。我在里面沐浴了半个时辰,身上的渍痛和肿胀明显没有之前那般强烈了。”

  敏珈缓了口气道:“如此甚好,太医说了,白橙花的芬芳有宁神止痛的作用,你今晚受了心悸,用着再适合不外。至于甘草和蜂蜜,我看你通身都浮肿的厉害,这两样能消除炎症的伤痛,阴和的药性也可以恢复皮面的水分。唉,今日你受了这般罪,若再欠好好润养,未来如何能侍奉皇上?”

  蓉烟恼怒不平道:“和妃真是好狠毒的手段,对小主施以如此残酷的刑罚,亏她想得出来!”

  阿木尔喃喃道:“这手段厉害于催残完肉体后不留丝毫痕迹,真真称得上是杀人不用寸刃,伤人不剜肉血!今日若不是姐姐去求太后相救,恐怕我现在泰半条命都没了!”

  阿木挣扎着起身欲给敏珈谢恩,敏珈连忙弯下腰托起她道:“妹妹这是做甚?我俩既以姊妹相称,这宫里的日子定是有福有难,配合承当,怎生得和我这般客气。”

  阿木尔虽说一向坚强不阿,但是受了和妃半天的折磨,实在是酸楚,哽咽垂泪道:“今日姐姐援救的膏泽,我阿木尔定是永生不忘,你我虽未曾写下贴谱,拜得天地关公,可是这金兰之谊早就留存于心窝里,温暖很是!”

  敏珈听得亦湿红了眼眶,但是又不想继续勾起阿木尔痛苦的心情,便对着屋外喊道:“枚香,熬的药可烧好了?”

  只听得枚香应了一声,便端来药壶,搁在桌上。敏珈倒了一碗药汤,用勺子搅了搅,吹冷些后递给阿木尔:“你是因为失水过多,所以才会唇干舌躁,咽喉痛楚,这汤药生津润肾,护养咽道,喝了后,身子也能好的快些。我这边另有太医开的一罐玉竹膏,记得就寝前涂抹在肌肤上,可以修复盐碱之痛。”

  阿木尔点颔首,右手颤颤地执起匙勺,一口一口地将汤药喝尽:“和妃今日对我这般折辱,妹妹心里实在是忿恨难平!她不反省自己教子无方,却拿我和佩儿施威撒气!珍姐姐,我想择日禀明皇上和皇后,追究她无故兹事,动用私刑的罪责!”

  敏珈听了,拿起绢帕给阿木尔擦拭掉脸颊上的泪痕,心疼地说道:“我如何不知晓你此时的想法,只是太后交接过,你与和妃的纠葛不得深究,她的恶行只能随着向阳东升之时,一并和今夜的晦霾烟消云散。”

  阿木尔慌促地问道:“太后为何要迁就养奸?”

  敏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太后徇私护短,只是承乾宫那位晋封之后,权势恩宠愈甚从前!和妃是宫里唯一生下皇子的女人,除了皇后娘娘以外,也只有她可以与贵妃平分秋色了。”

  阿木尔冷笑道:“呵,太后娘娘好筹谋,如此看来,今晚所通传的懿旨乃是一诏三层意。”

  敏珈问道:“妹妹猜的是哪三层?”

  阿木尔定了定殷红的泪眼道:“其一,瞒下和妃今晚的罪过,为的是保住她的名分权柄,可以继续与全贵妃分庭抗礼,制止承乾宫一枝独秀。其二,以姐姐孝奉有加为名,封你为珍嫔,这样不仅能弹压和妃的气焰,也可以顺便救下我,不外更重要的是扶植姐姐基本,让后宫开花各处。”

  敏珈接话道:“这两层我和你想的差不多,只是这最后一层……”

  阿木尔笑道:“至于这最后一层,就是太后降下这封诰的慈旨,不仅能告竣她所有的目的,还可以让她的脱手变得无迹可循,始终让皇上觉得她不谙俗事。”

  敏珈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太后虽说筹谋缜密,但究竟这次也算是帮了咱们,不妨你就听了她的意思,莫再与和妃盘算了。”

  阿木尔两眼无神,抚摸着被碱水啧伤的脸庞道:“受人恩惠,岂可反目?况且,我也不想忤逆皇太后的意思。姐姐,我觉得在这深宫里,我们终送照旧得靠自己才行,依赖旁人苟活,总归不是久远生计。”

  敏珈咳嗽道:“我又何尝不愿自力重生?只是我一进宫就注定是寿康宫的人,诸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呀!”

  阿木尔看着敏珈的脸色很是憔悴:“姐姐,你今晚为我折腾了很久,这风寒预计是受得更严重了,这会子已是深夜,你快去歇息吧。”

  敏珈温言道:“好,那记得让蓉烟帮你把膏药涂了。”

  缠杂的思绪扰得阿木尔始终无法入眠,她看着床帘顶,追念起在小姐楼中与姊妹们杨柳打千,文窗刺绣的景象,觉得好生的无忧无虑。如今虽说置身在更为奢丽的钟粹宫,却是形同袒露荒原,任由冷雹坠打,无处潜藏。

  阿木尔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沿着侧脸坠在了枕头上,就寝前,她还和敏珈说要自力重生,可是细细想来,自己不外是只折翼的鸾鸟,没有羽翅,不见东风,又如何能鸣唳九天?如今的她只能选择忍耐,忍住深宫的煎熬,忍住深宫的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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