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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芜茗

第七十一章 冷秋代嫁

浮世芜茗 寒波澹澹 2266 2018-01-07 18:13:31

  三月十七的天,着实晴得好。湛蓝而没有一丝杂云的天空衬着富贵似锦的中庭美景,妙而不艳。白綪雪着一身鹅黄纱裙,踏在石板路上脚步急遽。领襟一圈精致地绣了姜黄色的小牡丹,外罩一件月白的长衫,领口竖立挺括,将她嫩白的脖颈半包着。她原本正在卧房收拾第二日要带走的物品,譬如心爱的琴,譬如司空云霆送的那朵雕作长春的白玉香盘,还譬如那半瓶搪塞破囊瑰毒汁的冰凉药膏。刚要付托碧竹接着翻一翻另有什么落下的,一抬眼才发现碧竹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碧竹不见了,最该找的地方,莫过于兰幽轩了。心忖着可趁此时机将心中千般压着的司空云霆设计她外嫁的邪火发了,便气冲冲地奔了兰幽轩而去。找人撒气这种事情,磨蹭了许就错了时机或是不想发了。不意才拐过一棵郁郁葱葱的矮树,一身素白的有些耀眼的衣裙盖住去路,如花似玉的面庞上一抹鬼魅般的邪笑,转瞬又变作眉梢眼角都是老实和敬重的儒笑。

  白綪雪蓦地一愣。这么一愣的功夫,心中想泄的火气,噗地一声溜得无踪了。迟疑地绕过她,却被她一句话直直地定住:“你不想嫁?”

  猛然转身,迎上她亦回转的如风轻笑,一时语塞。

  暮春黄昏的风,几多另有些凉。夕阳的余辉抚慰静谧的湖面和或大或小遮盖水间的青洲绿岛,在边缘镀上一层金红色。

  白綪雪黄衣白衫站在岸边,极目远眺茫茫湖面,除却那粼粼波光,空无生气。

  这是一处远离山庄的小岛,冷秋说它名唤绝芳。岛的半圈临水处长有半人高郁葱的芦苇,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碎响。明明是座鲜有人至的荒岛,不知为何,岛心立了几间房舍,门窗皆已破落,朱漆也已斑驳,蒙尘的一片颓败景象依稀可辨原来的精巧设计和主人淡泊避世的如水情怀。可是再美的工具现在在白綪雪看来,都是荒芜,在日影渐黑暗透着些令人头皮发麻的不安。

  理智终于回归。初至绝芳岛逃掉一桩亲事的喜悦在黑黑暗一点点被吞噬,露出一腔本能的恐惧。

  冷秋说,她可以代她去嫁,为好前程,更为报当年白綪雪以满怀心爱玩具换她自由的膏泽。她还说,绝芳岛远离芜茗,是龙吟卫也不惠顾的废岛,她在这里很宁静。

  虽然白綪雪一直责怪冷秋比起亲近她更愿意亲近司空云霆,也没少因为这件事而同这二人闹别扭,但冷秋短短一席话如同一股暖流击垮她内心的设防。不知是单纯地信她简直是感恩,照旧要抓住这凭空冒出的最后时机,一叶小舟,遵了本心来到这绝芳岛。冷秋说,新人出嫁,当鸳鸯红盖遮面,寻个借口赖在喜轿内,瞒过众人不是问题。只要吴国迎亲队伍出发,她自有措施让他们也信她。半路寻个错处遣了碧竹,也无不行。事后庄主即便怪罪,也不外一通训诫,难不成真的要闹到吴国把她换回来不成。桩桩件件冷秋都替她考虑得很周到,只除了一点,冷秋如何能说服吴国她即是画像上的她呢?

  彼时不去细想,如今想来,竟如一记重拳捶在白綪雪的胸口。容貌,二人差得远;人皮面,冷秋会吗?果真是此路的话,如果会,沁荷斋婢女冷秋绝不简朴;如果不会,那帮她的人会不会是天水燕呢?尽管是推测,可无论哪一种,都猛烈地撕扯着白綪雪的认知,不由得不想得更深一层。倘若天水燕搅在此事中,那她会以此欺君之罪诟陷芜茗吗?那她不就是天水燕和她师父握在手中的剑?

  无力再去想更多,白綪雪已瘫坐在岸边。三丈开外的芦苇沙沙轻响,银月如盘,当空洒下清晖,却令那芦苇丛黑不黑、灰不灰,瞧着头晕目胀,惊恐万分。别开目光,她本就不喜水,现在黑幽杳杳的湖面更添肃杀与诡异,轻轻撞击土岸的水波像是下一刻便能幻化成柔软的手或脚,扑向她。咚咚的心跳声袒露她无措而又绝望的恐惧。来时艳阳高照,她简直忽略了她怎么可能挺得过暗夜无边。

  踉跄退了几步,在一处开阔地坐下来,手无意识攀上胸前,才恍然记得日夜陪伴她的玉海螺也被冷秋索了去。诚然,有了玉海螺,谁会留意那红丝盖头下竟不是她本人呢。

  将头深深埋进裙裾间,然而假想出的芦苇丛中的人影幢幢以及背后蹑手蹑脚愈来愈近的那一团阴寒之气钻入头脑,翻腾起她强烈的无以复加的惊惧。如同绷紧了发条一般,她紧张至极地打着哆嗦。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一声强似一声的召唤,她从未觉得她的名字或那人的声音是这么悦耳,抖抖索索不行置信地站起身来,一个依稀的身影携着天地间最令人动容的眷注和善意在湖面上愈行愈近。

  白綪雪瞬时放松,一身冷汗经夜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

  来人停舟,口中唤着“綪雪”,慌忙上岸,不知怎的,脚步极为虚浮。冷清的月光下,他的襟口有些凌乱,露出脖颈和半截锁骨,微微地泛着冷清的白光。

  “哥哥!我怕……”白綪雪扑进司空云霆的怀中嘤嘤哭泣,紧紧抓住他的衣袍,怕这一切不外是她情急之下的想象,怕他下一刻便从这绝芳岛消踪隐迹。

  司空云霆虚晃一下,稳过神来将她的头抵在他的胸口,慢慢收紧环着她肩臂的双手。

  良久,白綪雪轻轻推开司空云霆,抬头哽咽道:“哥哥,冷秋她……”

  司空云霆抚了抚她的头发,目光温柔如水而又有些不自知的热烈。近在咫尺的她,清丽面庞泪痕微凉,她百变的容颜和心情,无论哪一种,他都喜欢。可是又那么不幸,她和他今生,以兄妹开始。她是他的妹妹,纵然她知晓身世,她也依然不改她一十五年的习惯和本能,她唤他“哥哥”。他的心口流过一阵极其炙热的血潮,让他体内那一团火愈发灼热。他拼命忍下心中躁动,修长的骨节明白的手覆在她梨花初发般清和的脸上,抹去她的泪,在她头顶轻喑,“我知道。我都知道。”

  绝芳岛东南不远处即是潇湘岛。白綪雪说临行前再去看一看,司空云霆撑着船一言不发,手上却改了偏向。

  黑黝黝的竹林围着影象中的一屋一亭,在月朗星稀的天幕下安宁如常。白綪雪抬脚刚要上岸,却被司空云霆一把拉住,他的嗓音降低,有种奇怪的压抑感,“不要去。”

  白綪雪旋即露出一个昏暗的笑来,道:“我怕再不去,便没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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