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御驾亲征

　　洪旭眉头紧皱，郑芝龙现在的心思他最为清楚。朱琳渼是由他洪旭代表郑氏团体搞出福京，削了亲王爵的，给了天子一个大大的尴尬。今后朝堂之上众人皆知，在这福京平虏侯才是说话最作数的人。

　　而如今这朱琳渼竟突然取得如此大的战功，他数月之间哪来的一支这么强大的新军？这必是天子全力支持他的结果！

　　而天子此举的意思很是明白，你平虏侯能按下去的人，我就能再把他扶起来！这是赤*裸裸地在打平虏侯的脸！

　　眼下，这外貌上看来只是复不复朱琳渼亲王爵位的事，但实际上却代表了郑氏和隆武势力的角力。

　　一定不能让帝党将陈王翻过来！只是，要从那边入手呢？

　　他突然眼前一亮，迈步出列，先看了何楷一眼，“何大人，您说谁坐享太平？可别忘了若无平虏侯、定虏侯麾下将士扼守杉关、仙霞关，何来福京之安宁？更况且若无闽兵，江西战局亦无今日之盛！”

　　杉关、仙霞关都是进入福建的重要关口，他言下之意是提醒朝上众人，这福京的队伍可都姓郑。至于江西战局，就郑彩那点人自然无关紧要，但也是得提一提的。

　　“至于陈州王，”洪旭故意顿了顿，“我记得隆武初年八月，圣上下旨让他携饷银八千两于江南各地劳军。我看过兵部的档案，没任何军队有收到劳军银的纪录。”

　　他冷冷一笑，“这八千两现在那边？再者，让陈州王江南劳军，他如今却尚在抚州。半年光景，只走了八百多里，呵呵，这速度还真不慢啊。”

　　洪旭把这话一抛，王孝忠立刻高声接道：“陈州王一来懈怠劳军重责，二来贪墨劳军银中饱私囊，臣请议其罪！”

　　马上有郑芝龙的手下杨耿喊道：“陈州王未得朝廷许可，以藩王身份筹募私兵，罪同谋反！”

　　此言即出，立刻有大片郑氏一党的文武官员随着附议，瞬间再无人提及为陈州王恢复亲王爵位一事。

　　“荒唐！”唐王朱聿奧见朝廷上乱七八糟嚷成一片，沉声喝道，“若无琳渼这‘私兵’，抚州现在恐已不是我大明的了！”

　　这位隆武朝辈分最高的亲王发话，忠于天子的官员也立刻展开了还击。

　　朱聿键只觉得朝堂上有几千只鸭子在来回呱呱，接到捷报的美意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朕身为一国之君，竟连立了功的宗室子侄都无法封赏！朕这天子竟当得如此窝囊？！

　　他恼怒的目光从面露自得之色的郑芝龙身上扫过，登时便觉得血涌上头。

　　就是这小我私家！当初冒充拥立朕，言必提及恢复江北，社稷中兴，而如今竟将大明朝廷当做私器用来稳固他在福京的权势！

　　有他在一旁掣肘，朕还谈何中兴？！

　　他瞬间想起了朱琳渼兵围南昌的计划。赣州在杨廷麟手上，若能再收复南昌，江西便又重回大明手中。与其在福京受郑氏的窝囊气，不如现在就去江西！

　　哪怕战局还未结束，哪怕随军伍风餐露宿，也强过闷死在福京的皇宫里！哼，这算什么皇宫？不外布政使司衙门而已！这哪里有朕要的大明盛世？即是连宋高宗的扬州都不如！

　　想到这里，他用力一拍龙椅扶手站起身来，高声道：“都别吵了！朕决定克日便亲征江西，去亲眼看看陈州王有没有造反！

　　“朕亲征期间，由唐王、邓王于天兴府监国。散朝！”他没等满朝文武反映过来，便已拂衣而去。

　　平虏侯府。

　　洪旭心情凝重道：“侯爷，要么标下去让人联名上奏，请天子停弃亲征？”

　　郑芝龙淡笑着呷了口茶，“不用。”

　　“年老，”一旁郑芝豹急道，“若隆武真去了江西，这大义名分便也会跟去赣州。在福京的数万明军怕也会意存二念啊……”

　　“他走不了。”

　　郑芝龙望向坐在下首的郑鸿奎，“老四，这皇上有钱为他侄子在江西养兵，我们又何须每月填补那么多银子给户部？”

　　郑洪奎闻言眼珠一转，立刻道：“年老，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时下福京的税收、海关收入全被郑氏把控，收上银子之后再定时拨一部门给户部，用于朝廷及军务开支。

　　郑芝龙很清楚，没有这一笔钱，整个隆武朝廷就得停摆！

　　金溪城中，龙卫军正在为抚州之役阵亡的将士们举行葬礼。

　　重骑兵在马头上挂着白纱开道。

　　七十多口漆黑的棺材被数百名龙卫军士兵抬着，从城东门起，自城正中心的石板路上缓慢通过。

　　“发铳！”

　　“砰！”

　　沿途每隔一段便有士兵举起燧发铳朝天鸣枪。而队伍的最后面，则是金溪城四周自发而来的僧人、羽士，往生咒喃喃不停。

　　沿途金溪黎民夹道相送。他们知道，就是这支英勇的明军在双陈河与上万清军殊死一战，这才保住了金溪城。否则此时城中肯定随处是清兵劫掠，一番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而且这支队伍和以往的明军完全差异，非但没有抢劫黎民之类的暴行，连军粮摊派都没有一点，甚至他们为不扰民，连城都没进，一直在城外扎营。

　　不停有朴实的黎民对棺木中的英灵附身叩拜，心中俱是同样的想法，若大明军人都如这龙卫军一般，还怕什么流寇，怕什么建虏？！

　　这一路上，龙卫军的士兵们心中也同样震动。以前他们或是普通黎民，或是军户士卒，有谁正眼瞧过他们，更遑论眼前这番万人夹道的景象。

　　他们能感受获得，这些黎民对他们是发自内心的谢谢、崇敬，这让他们瞬时觉得自己的身姿高峻起来，一股特殊的“英气”从脚底一直涌上脑门，或许，这即是指导使们说的那个“荣誉”吧！

　　人生能有如此辉煌，能如此受人敬仰，死又何憾？

　　棺木运至金溪城南门，统一装上车，运往英雄们各自的家乡。

　　龙卫军全体官兵立正敬礼，目送车马远去。

　　不远处，传来一阵连续的火炮巨响，为他们送行。

　　但这七十多名英雄的牌位却都留在了金溪城的烈士祠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