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微动,顾之棠看见一只节骨明白的手轻轻拂开郁郁葱葱的树叶,带起衣袖一阵轻拂。
白皙的指头比女孩子还要漂亮,映衬着绿叶,很是赏心悦目。
顾之棠抬头看去,果真瞧见了江暮云那张脸。
只是在顾之棠的影象中,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年少的模样。
面上稚气未脱,比起前世的清冷,要显得温和得多。那一袭白色的儒衫穿在他身上,仿若放着光,周身的华彩都要比此外学子圣洁不少。
只是当他那墨色的瞳仁微敛起笑纹时,又和前世深沉的模样重合了几分。
上天待他总是格外宽厚温柔的,生就了这样一张好皮囊。差异于顾之棠的皮相精致,他从内而外散发出来令人心折的气质。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真真如点漆一般,很是感人。
她见过最美的明珠,都不如他笑起来的眼睛悦目。
不仅如此,他还很会骗人,亏得那么多人为他前赴后继。那些赞美的话,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顾之棠想起前世和他晤面的时候,该是明年的冬天,他十五岁,正从太学脱颖而出,受邀加入父皇举行的冬猎。
彼时,她还未及笄,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她央求了父皇带她去冬猎,求啊求,父皇是允了。
于是,常年深居于宫的公主一身劲装,鲜衣怒马,背着弓箭打马而去。
她信心满满,总想猎最威武的猎物献给父皇,只可惜箭术平平,各人伙遇不到,只遇到一只可怜的兔子。
那红着眼的兔子在茫茫雪地中东躲西蹿,害得她一阵好找,弄得满身的狼狈。
好不容易找到兔子的时候……却被江暮云截了胡。他拎着早已气绝的兔子,对着气鼓鼓的她。
那即是初见了。也是一身白衫,似乎和天地间的雪色融为一体。
其时,他也是呀了一声,很是无辜,“对不起呀小女人,我抢了你的兔子,既然你这么生气,那我赔你一只吧。”
口中说着歉意的话,面上却笑得很悦目。特别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轻轻勾起的尾音落入公主的耳中,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一般,勾得她心肝乱颤,似乎山峰都失了颜色。
然后,他给她捏了一只雪兔子。
抢了她的兔子,只赔给她一堆雪。
心高气傲的公主,只是哼了一声体现不屑。
只是在事后,却让人把那堆雪给带回来,却也只带回来了一滩水。
那天的猎场,公主自然是空空而回,却装了满腹的心事。
父皇笑她,可是狩猎打不到,恼羞成怒了?
哪里是恼羞成怒了?明白是少女怀春了。
她彼时紧抿着唇不答话,只回了自己的帐篷处,对着那早已化成一滩水的雪兔子发呆。
在明年啊……顾之棠突然瞬间打了个激灵。
她不知道在明年冬猎的时候,江暮云是不是还会和公主相遇……是不是还会走上辈子的老路?
若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那江家不是要灭了?那江暮云岂不是又要成为公主的面首?成为公主的面首,那岂不是又要纠缠数年,厥后又要造反去?窃她家国社稷?
另有……顾之棠已经不是顾之棠了,公主照旧公主吗?
顾之棠严肃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一时间走了神。
见眼前的人一副怔忪的模样,江暮云又唤道:“你不是顾之棠?”
“不是,告辞。”顾之棠面无心情的作揖离别,正想冒充无事发生离开此处的时候,不远处的石向荣大叫:“四郎四郎!我抓到了啦!咱们回去吧。”
顾之棠:“……”
她深刻觉得,如果有一天,她不幸英年早逝,那肯定是石向荣害的!
江暮云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眼尾微斜,煞是悦目。
他擅作主张,唤道:“该唤四郎。”
“……”为什么第一次晤面,他却要叫得这么情意绵绵?还四郎?呵,多情的男人,四处留情,不得体啊不得体。
江暮云从树上跳下来,衣衫摆动,不外眨眼间就拦住了顾之棠。
顾之棠微微抬眸,冷淡道:“你这是何意?”
“四郎似乎不喜我?”江暮云轻声道:“我从未冒犯过四郎,为何四郎见我的时候,目光灼灼似带煞?”
顾之棠心中一凛,面上忙挤出笑意来,轻抚折扇笑道:“哪里哪里,暮云兄风姿卓绝,我见之忘俗,一时为之震慑而已。”
“可——”
“啊暮云兄你真悦目。”
“四郎——”
“暮云兄告辞。”
顾之棠转身欲走,手臂却被人扣住。
隔着单薄的春衫,依稀能感受他掌心微热的气息。不外,他的手脚一向都是酷寒的。不似冰块,却比凡人要低一些。
冬天的时候,摸起来最为难受。以前她也搓着手为他取暖,却始终融不掉他目中的寒意。
顾之棠心中发堵,一下子甩开,厉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江暮云微微怔忪,尔后撒手。
他正正经经的作揖,一派光风霁月的好模样。
“四郎莫怪,我只是觉得你我之间,该有此外话说才是。”
经他这一提醒,顾之棠这才想起困扰她已久的蜚语蜚语,马上一拍手,喜道:“是极是极!我如今可算是找到你了!暮云兄如此高风亮节,定然不会叫我失望的!”
顾之棠说:“想必你也听闻了你我之间的那些传言觉得不行信,以至于恼羞成怒,怒不行遏吧?你这就随我去解释解释,你玉口一开,那些人定不会再乱传了。”
心中那点不愉早已散去,顾之棠此时果真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瞧,满心欢喜。
这下可好了。
江暮云泛起,终于可以还她一片太平了。
可谁知,那江暮云嘴唇微张,面上的神色比顾之棠还要庞大。
他道:“可四郎不是乐在其中吗?”
“????”谁乐在其中?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乐在其中了??
“君子成人所好,虚名于我,不外如浮云,既然四郎兴奋,那我便舍了这名声,让你开心开心。”
“……??”顾之棠觉得,这江暮云也终于疯了。
没一个正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