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回归的小姐和小小姐

　　等苏北沐踏上苏府的路时，已是夜幕降临。

　　在飞机上，她不思不虑十几个小时的好眠，方使她有些苍白的面色悦目些许。

　　温旭之亦如此，他随着苏北沐的法式不紧不慢，嘴角依旧是挂起了那抹温和的浅笑，似月光盈盈，却多了分凉薄。

　　苏北沐径直走向苏老爷子所住的东院，对来往微微惊讶的佣人保持着冷漠，脚步急快。

　　听说外公还未醒来，她如何不焦灼呢？

　　近了，从苏府大门到东院原本十多分钟的路程，苏北沐快步几分钟便到了苏老爷子的房门前。

　　厚重繁复花纹的门虚掩着，透出柔黄色的光。

　　苏北沐一颗跳动不已的心终是平静了不少，她伸脱手轻扣几下，便徐徐推开门。

　　屋内的灯光很亮，却不耀眼，连走廊外的昏暗都亮了许多，很是温暖的气氛。

　　走过几步，苏北沐的眼底漾起一串串悲苦的泪，在眼眶里转悠着。

　　她抿着嘴，亦是咬着舌尖不让自己哭作声，随之小心翼翼地撩开一片竹帘，蓦地看见两个背影，其中的一个照旧那样的眼熟。

　　竹帘撩起寂静无声，她和温旭之也险些是没什么声音。

　　可就在她苏北沐的心底，恰似听到了世界崩塌的声音。

　　似是遥远异常，又像是轰炸于脑海。

　　一切皆是空，却都是真。

　　苏北沐一抖，僵着半天没动，当缓过神，却有砭骨的寒意蔓延于四肢百骸，险些让她窒息。

　　她想起，难怪来时的路上，那些佣人看着她的心情，有惊讶，另有......诡异的惊喜......

　　那映入眼底的人，那坐在床上的人，明白像极了她魂牵梦绕的母亲！

　　那个她奔赴美国寻找求证的女人，现在就这样，泛起在她眼前，如此的真实！

　　这个瘦削却也迷人的背影，是她幼时无数次偷偷审察思考着，妈妈的背影为什么总是这样落寞，总是带着伤痕呢？

　　小时候，她时常望着母亲的背影入迷，却发现后总是绝不留情的变脸好生一番呵叱。

　　这样的背影，苏北沐是刻在骨子里，埋葬在心底的，就算她是个瞎子，一样可以第一时间分辨出。

　　因为，她的母亲，苏楠月，身上另有着他人无法酝酿出的荼靡花之香。

　　她曾用此花形容过母亲。

　　母亲笑时，似佛在笑，看着犯错的她尽是慈悲，她曾因此，故意犯错只因博得母亲一笑。

　　那时的她只是想着，母亲这般的美，不笑，岂是可惜？

　　可厥后，她年长了些，便不再敢看母亲的笑，那笑，明白散发着陌路之美，透着悚然之意。

　　苏北沐想了许多，连带着身子都有些战栗。

　　在她身后的温旭之不明事理，见她如此，便轻声问道：“沐儿，怎么了？”

　　苏北沐的面色又是白了白，瞥见温旭之又是蹙眉，便望着她无声地摇头。

　　“温伯伯？”温旭之也探身世子，见那床头站着的人，疑惑作声，“沐儿，是温显。”

　　“嗯，那旁边的呢，你看出什么来了吗？”苏北沐依旧是轻声，只是不难听出语气中带了虚弱的气息。

　　“只是有点眼熟。”温旭之本就没怎么见过苏楠月，或者说他的母亲险些是拒绝他见苏北沐的母亲，他皱着眉，无心去看，到是察觉出苏北沐的差池劲，有些焦急地问，“沐儿，你怎么了？”

　　“怎么？”苏北沐反问，俄而涩然一笑，“哥，你难道没看出来吗？眼前的，是我千里迢迢去看一眼，就是为了能让自己放心的妈妈呀！”

　　温旭之听闻，面上尽是惊愕，他结巴着：“沐儿，阿姨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是呀，明明四天前，哦，差池，是第五天啦，五天前，我母亲，还躺在外洋的病床上，昏迷不醒呢。”苏北沐的脸，忽地哭笑不得。

　　温旭之望着她，心里弥漫上无尽的苦，他听出了，她的绝望，纵使他心疼至极，但这些，终究需要她独自一人去面对。

　　也只有她，会资格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这五天，足够她醒来，回家......”苏北沐顿了顿，“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苏北沐眸色淡然了，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便撩开帘子走进了帘子的另一面。

　　一片帘子，阻遏了温旭之的视线，他僵立在原地，眸子冷肃，唇边那永久性的笑意似也是变了质。

　　他伸手放进口袋，左手中是小的塑封袋，里面是苏北沐的头发，虽然他还没有获得她母亲的头发。

　　温旭之苦笑，转身离去，他想，人都是有自私一面的，但他的自私，会不会是一场祸？

　　......

　　苏北沐撩起了竹帘，有声响，自是引起了两人的目光。

　　温显略微驼着背，也仅是看了苏北沐一眼，便不做声地，像个透明人站在角落里。

　　而苏楠月，蓦地回首，像是放慢了镜头，一神一思皆是永恒。

　　她张大了美目，眼中含雾，似是下一秒便可凝成水珠，淅淅滑落。

　　她散着齐肩的青丝，隐约有白，一张脸好是冻结般，尤是当年的二八风华。

　　红着眼眶的苏楠月缓慢地站起，对着离自己仅有几米远的苏北沐，喃喃道：“我的沐儿......”

　　这声“沐儿”，她盼了十二年，念了十二年，可在终于实现的一瞬间，苏北沐晃神半晌，竟想逃离。

　　也许，没有这么多思虑，她会接受这声“沐儿”的吧。

　　可，五天前，她差点死在异国呢......

　　“妈......”这一想，苏北沐的神情竟是切合了这一团圆的局面。

　　伤情且幸福。

　　“是你吗？妈！”苏北沐终是哭出了声，那恰似快干枯的泪腺又重新涌出流不完的泪水。

　　泪滑落于嘴角，咸的，苦的，唯独没有这时该有的甜蜜。

　　苏北沐的眼被泪糊住了，视线有些看不清，亦有些颠倒。她咧嘴笑了笑，猛地就上前抱住了苏楠月。

　　瘦了......

　　她们相隔十二年抱住相互的第一想法，就是瘦了......

　　抱在手中，都没有了往昔的软绵绵肉乎乎，而是骨感，令人心疼的瘦削。

　　伏在苏楠月的肩膀上，苏北沐闭上了眼。在这一会儿，似乎所有的事物都变得异常渺小，虚虚实实，她分不清，这到底，算什么呢？

　　这一夜，当年的风云美人回归了，失踪多日的小姐也回来了。

　　这是苏府佣人们，入睡时的最后一个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