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澹州正是忙碌的时节。
这一年倒是风雨温顺,郊外的田野里农家躬身的影子随处可见。
但忙碌的也不仅仅是农家。
这个月对方士来说也是值得重视的日子。
因为就在这个月,他便会迎来澹州小考。
将其余琐碎的一切事物尽皆抛弃,心中唯有念书这一个念头。
没了那老僧的叨扰,学习效率自然不会低。
只是作为他的同窗,高升却显得悠闲的多。
这几日也不知他在那边混迹,早晨起得比方士还早,有些时候甚至回去得也比方士要晚上许多,为此守夜人不止一次向方士诉苦过对方的行为,但方士也无可奈何。
究竟就算询问了,高升也不会真的将实话说出来。
古刹内一座殿宇。
虽然昏暗一片,却聚满了人。
方士正与高升站在一座石像前,两人双手作揖,敬重地对着面前石像行礼。
三炷香整齐地插在石像下方的香炉中,做完这一切后,两人才满意地退出殿宇。
“方兄尽管放心,就算月天司不保佑你,另有我呢!”
“劳高兄费心了。”
方士只是轻笑着。
他并没有赞同高升的做法,但也未曾阻挡。
没有什么是花钱解决不了的,但这些钱并不属于自己,方士也不计划使用如此要领。
两人也不外是与往常一样来此地参拜月天司,但今日却与往日有着少许差异。
因为明日即是小考。
准备了两个多月的光景,明日即是检验其结果之时。
“也不知那小考究竟考教什么,听说上次小考考教的是算术,这次应当就不会是算术了吧,认真是可惜……”
“明天的事情,谁也说禁绝。”
方士笑着说道。
在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他是不大会算术的,拨弄算盘也远比同期学子来得鸠拙。
“方兄接下来是何计划?其实如今再看书也没了意义,倒不如去外面走走。”
“既然是看书,看几多都是有意义的。”方士轻笑,“若是正巧见着了明日要考教的工具,可是能轻松许多的。”
“一直看书都要把人看傻了,更况且这书那么多,学的工具也那么多,哪里是容易考中的,看方兄也不是接触入学几日的样子,明白的也不少,不外方兄既然都如此说了……那我也不多劝,另有个生意得做,在下便先行一步了。”高升挥手便离去,也没有再理会方士。
壮硕的身形消失在人流中。
终究照旧只剩下方士一人。
正想着回到住处看书,却是心里闪过高升刚刚所言。
或许……一味地看书也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出去走走简直会更好。
心里越是如此想着,方士便越是觉得如此决定是正确的。
便索性将看书的想法抛却,径自离开了古刹。
随着心中意识,不知何时竟也移步书院之中。
原本颇为典雅的澹台书院里也部署得庄严了许多,都在为明日的小考做准备。
眼看着前方一座黑瓦白墙的三层小楼。
那里是藏书阁,前些时日经常来的地方。
“站住,此处暂时是禁地,不行进入。”一道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泛起在方士面前拦住去路。拦着他的人也眼熟,是此处书院的教书先生中的一个。
方士对那位先生行礼,笑着解释道:“学生来此不为此外,不外是探访一位挚友……”
“这里可没有你的同门,还不快走!”
“可是此处应当是住了一个女人……”
“聒噪!此处乃儒门重地,身为一介儒门门生居然说出如此犯上作乱的话语,哪里有什么女人,还不快走!”
方士话还未说完,面前的教书先生却是脸色猛地一变,厉声呵叱着。
无奈之下,他只得转身离开。
在他的怀里还揣着些许甜食,本想交给某人。
但终送照旧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
方士也曾询问这里的先生是否见过一个穿着白裙的少女,但在先生的影象里也并没有那身影的存在,似乎唯独他一人看得见对方。
就与那老僧一样。
莫非也是幽灵?
细想来那少女除了与他说过话之外再无与其余任何人有过交集。
正心头泛凉的时候,却见不远处熟悉的身影泛起。
少女就站在柳树下,朝他招手。
“小白女人。”
走到少女面前,方士四下审察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心里也不禁暗松一口气,看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就连刚刚那位教书先生也已经去别处忙碌,只要在外面没有对他的怪异听说,便不会对小考的结果有什么影响。
“澹州小考之后,你便离开了吗?”少女的声音清脆,但并未从中读出任何情绪。
“不错。”方士颔首。
澹州虽然随处都透着新鲜劲,但他终归志不在此,若是在澹州拿到名额,便会离开此地。
少女眉头微皱,似有心事。
缄默沉静了片刻后终于继续道:“我看你也不是凡人,怎的对那功名有兴趣。”
“又缘何没有兴趣呢?”方士反问。
今日的少女与平日里有些差异,并没有一晤面就探手问他要吃的,反倒是问着一些天南地北的话语,是因为即将道此外缘故吗?
难得准备了一些零食,方士却发现今日并没有丝毫用处。
“考取功名在上京谋个生路,不外乎如此。”
“只是如此?我看方兄特殊,没想到居然也是如此落于凡间之人。”
少女的眼中依旧看不出丝毫情绪颠簸,只是那语气里带着遗憾。
之前未曾见到少女露出如此心情。
“在下又不是什么羽士僧人,不外是普通人而已。”他只能如此解释。
少女微微颔首,却欲言又止。
似乎要说一些什么,但话还未脱口,便又被她按捺下去。
如此重复了许久,终于轻声道:“我观方兄命不大好,怕是……活不了许久了吧。”
“小白女人看出来了?”方士早就觉得面前少女特殊。
如今自己命数欠好被她看出,也并没有太过惊讶。
再说出这种话,对方士来说也不显得沉闷。
虽说知晓自己的死期几多回畏惧,但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倒也不再畏惧。
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方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何须一定要考取个功名,放心自在地渡过余生莫非欠好?”
“去上京可是小时候的理想,不管怎么说都得实现,就算时日无多,那就更应该将自己过的每一天都尽可能地凭据自己心里的意愿过好,小白女人的心里……不这么认为的吗?”
“方兄说得是,是我错了。”
第一次听见少女致歉,却是有些猝不及防。
今日的少女果真是有些奇怪。
与往日见到的似乎基础不是一小我私家。
却见少女再次抬头之际,眼中带着敬佩。
“方兄果真与我是一类人,这些日子见方兄意志坚定,他日若能不死,定是人中龙凤。”
“不祥瑞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不外在下机缘巧合,也有一些保命的手段。”方士苦笑着,哪里有整天将别人的生死挂在嘴边的人。
“命数天注定,又如何保命。”少女却是摇头。
“总有措施续命的。”方士轻咳一声,将心中波涛抚平。
“但续命之法虽有,这世间也欠好寻找。”少女轻笑着,却是询问,“方兄认真只是为了仕途才来的这里?”
“这是自然。”方士颔首,眼看着少女不再过问自己的吐纳之法,他的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却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索性问了,“说来曾经与小白女人提及的那位李文瑾,可惜那位李兄英年早逝……不知女人知道是否与古刹鬼魅有关……”
此言本不应在这里提及,但念在两人即将划分,却是不自觉地说出口。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却是轻笑:“那位李令郎是命中注定了必死,与庙中鬼魅无关。”
“原来如此。”
当日简直是见到那位李令郎的命数将尽。
如此想来倒一ㄇ一种解释。
转眼少女又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昨日碰巧听见几个老头在书阁里聊天,他们正在讨论此次小考的题目,不知方兄可有兴趣?”
方士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后,终于叹息。
“真没想到居然另有如此交易,认真是有失公允……不知在下需要支付什么价钱?”
“这个嘛……”
……
“谢过小白女人了,此番在下定能在上京有所作为。”
“方兄还望珍重,续命之法……总是有的。”
“承蒙小白女人吉言,若方士有朝一日寻得续命之法,定来此与女人一叙。”
“一定。”
临末,方士与少女拱手作别。
或许明日之后再无时机晤面,此番离开竟是觉得有些伤感。
如此想着,刚刚心中的恼怒也烟消云散。
少女竟也不再避忌方士,在他的目中直接化作一道流光,没有丝毫留恋地飞向远处。
认真是神异,也不知其究竟何人。
只是日后应当是再难见到了吧。
若是无法挣脱三十岁命终的枷锁,即是身死。
方士心里想着。
她的身份暂且岂论,明日小考应当是再无任何问题。
今日之后,方士心里也充满自信。
在外逛了一圈回到住处,看着四周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即将离开这间住处,即将离开古刹。
原本搪塞得紧的房间里,竟也不知何时变得洁净。
高升买来的工具也不知去了那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