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女子做一样装束,皆是鹅黄长衫,玄色丝带束腰,容灼烁艳。
只不外一人眉目温婉,手中持剑;另一个神情冷傲,双手紧握着两柄峨眉刺,柳眉倒竖,来势汹汹。
正是昭阳和昭辉二人。
常千佛不欲与二人过多纠缠,脚下施展开轻功法式,身影一晃,避开昭阳与昭辉的两面夹攻。
抬手轻拂,掌风瞬至昭阳跟前。
昭阳到穆典可身边伺候已有三年余,三年里时时受穆典可点拨,剑术进步飞快。虽不能说技压群雄,也算一等一的妙手。
不意敌强如此。她在先发制人,占尽天时地利的情况下,竟然一剑落空,反过来被对手为人所制。当下大惊失色下,慌忙扬剑回护。
就觉手臂轻轻一麻,长剑脱手飞了出去。
常千佛伸手握住剑柄,随意向上一挑,便将昭辉手里两柄迎面刺来的峨眉刺挑到了空中。
经昭阳和昭辉一阻,霍岸便实时追了上来。手中无长枪,便以拳头做武器,一拳朝常千佛心口轰了去去。
昭辉一个翻身,如轻燕凌空翻飞,身法轻盈灵巧。两手疾抓,于空中抢住峨眉刺,一个旋身落地稳住,摆开阵势,又攻了过来。
昭阳叫常千佛夺了剑,双袖一甩,又自袖中甩出两道雪白长练来,又疾又准地朝常千佛颈上缠了过来。
三人俱是武功妙手,一起举事,自然不容小觑。
常千佛叫三人缠得脱不开身,又不欲伤人,情急冲穆典可大叫:“你不愿见我,是因为你不敢见我,对差池?”
穆典可没有应答,背对着四人站在花树下,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昭晖啐了一口,骂道:“好个狂妄之徒!我家女人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居然口出狂言,真拿自己当小我私家物,当谁是怕你了不成?看招!”
霍岸眸中怒色。连一贯温婉的昭阳听了这话也面露不悦。
心中不悦,脱手自是越发地凶猛。
常千佛见穆典可没有丝毫叫停的意思,指望霍岸三人自发停下来更是不行能。
当下眼眸一凝,右手去如闪电,猛地握住了霍岸左手臂,发力往前一带,手肘迅速弓起,朝霍岸胸口顶了去。
霍岸急遽里腰身一弓,将将躲过常千佛手肘攻击。右手出拳稍慢了一分,便被常千佛拦住钳在手掌之中,半分前进不得。
常千佛抓着霍岸两只手往前一推,身子斜后仰去,猛地出腿朝霍岸下盘扫去。
长腿带风,扫到霍岸小腿胫骨上,发出一声碰撞声。
闷,却响。
光听着都让人感受到疼。
霍岸上下不稳,猝不防线往后仰摔去。
昭阳昭辉两人现在的心情都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而是惊愕。
霍岸是谁?他是明宫第三座上君,身手寥寥无几。竟三两招就叫眼前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男子给收拾了?
两人心中暗警,越发不敢松怠。一左一右摆开阵势,一起朝常千佛攻来。
常千佛足下稳扎,俯仰间躲过昭阳朝自己头颈挥来的白练,伸手一抓,七尺白练滑手过,一直滑到尽头处停下。
常千佛握住长练末端,迅速绕了两圈,在手腕上缠紧,用力往后一带。
昭阳身体失稳朝前冲去。
昭辉见状眉一凛,双手持峨眉刺,飞身来救。
常千佛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抓住长练中间,手肘一弓,扯着长练往右边甩去。
昭阳来不及松手,被白练上这股子鼎力大举带得整小我私家往左边飞去,和正握着峨眉刺往这边赶的昭辉撞个正着。
白练上传来的力道太大,昭辉来得又快,两厢碰撞的力度非同小可。
只听见又是“嘭”的一声闷响,昭阳昭辉齐齐跌落地上,竟是半天没能爬起来。
至此穆典可终于转过头来。
急风穿庭过,她一头青丝叫风吹得散乱地贴在脸颊上,发丝上犹沾来不及掉下的落花,花白如雪,衬得那容颜愈发地清冷。
“都退下吧。”
霍岸三人起身,应道:“是”,迅速退到拱门之外。
穆典可抬起眼皮,漠漠地看了常千佛一眼,嗓音清冷冷的,像冰凉的雪霰子落下:“常令郎今日来,是来询问柳家灭门之事?”
她顿了顿,说道:“不仅柳家,江南三姓的灭门都是我一手筹谋的。
我假借云林之名进入姑苏,与柳心原虚与委蛇,为的就是能够频繁收支柳家,破掉柳宅布下的困龙阵。
阵是我破的。人也是我杀的。常令郎另有什么想问的?”
被常千佛派到清平居掩护穆典可的暗探邱田一身是伤地回到崇德堂后,常千佛便知穆典可不简朴,也猜到了她或与柳家灭门之事有关。
没想到的事,真相比他想象的还要骇人。
看似弱不禁风的云三小姐竟然是明宫圣女!江南三姓的灭门,竟全部都和她有关!
哑然半晌,他问道:“为什么要灭三姓?”
“为了报仇。”穆典可望着透过树枝丫缝里灰色天空一角,说道:“为死去的金家人报仇。”
常千佛惊到半晌没说出话:“你是…长安金家……的后人?”
“……是。”
“那尔萨……”
灭三姓何等大事,就算她是明宫圣女,也不行能越过尔萨动用整个明宫的力量为自己报私仇。
“他是金雁尘。”
常千佛又是一惊:“金六令郎?”
长安城最惊才绝艳的少年,金六令郎金雁尘!
“是的。”
“所以,长安金家…”常千佛语气一顿,“灭门”两个字终究没忍心说出口:“真凶是江南三姓?那你们……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穿庭过的风挟着早春的凉意,吹得满树梨花纷纷掉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染白树下青衣女子的头。
穆典可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脚下叫落花铺满了的青石板,良久缄默沉静,轻缓说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常千佛眼中溢出深沉的哀怜。
是啊,陈年刻骨的痛,叫她怎么愿意再去痛一遍,去记起,去亲口说出来?
枉他读遍经史子集,百家之言,竟是连句慰藉的话都找不到。
穆典可感受到常千佛沉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头垂得更低。
良久方道:“如果没有其它要问的,常令郎就请回吧。你是行医济世的活佛,和我们这些两手血腥的人原本就不是一路人。能不成为敌人,就已经很好。”
常千佛胸口窒了一下,坚持问道:“你不愿与我为敌,那我在你心里,和别人总是差异的吧?”
穆典可笑了一下,笑意里有一丝刻意为之的讥笑:“试问整个江湖,有谁是想与常家堡为敌的?”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常千佛:“常令郎是天之骄子,有你的骄傲,也有你不能踏足的雷池禁地。何苦将心思花在一个魔教妖女身上,徒惹烦恼?”
常千佛心中黯然。
穆典可说得没错,他享受着家族带给他的骄傲和荣光,自然也要肩负起相应的责任和义务。
常家堡不附朝廷,不与江湖。
别说穆典可是筹谋全局的明宫圣女,哪怕她只是云家庄一个身不由己的小小庶女,只要牵扯进江南三姓的灭门惨案,他跟她便再无半点可能。
穆典可转身朝衡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