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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诺

第八十章 刺客

一世诺 尘尽落 2216 2017-12-02 00:03:00

  金雁尘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慢慢地靠在浴桶上。

  是他一时伤怀,又想起那些旧事了。

  大仇未报,要杀他的人触目皆是,现在还不是伤怀脆弱的时候。

  他撩起水,浇在自己身上,听到门外鬼若和鬼相相继离去的脚步声。心中想:看来来的是条大鱼!

  穆典可小的时候最爱闹,哪儿有热闹往哪钻。他原来是偏稳重的性子,也被她带得生动好动,爱往人堆里钻。

  只是厥后他离开长安到了漠北,她也被穆沧平一把大火烧出洛阳,两人在西凉重逢,再也不复当年的模样。

  岁月像一把极重的刻刀,将他们由内而外,伤筋动骨地重新镌刻了一遍。摒去那些飞扬跳脱的气息,只留下那些压得人喘不外起来的极重。

  于是他们又变得一样:一样地不爱说话,一样地好静嫌吵。

  他精心挑了一个余离送到穆典可身边,逼着她收下了,自己却是没有贴身带护卫的习惯。

  徐攸南亲自挑了几批人送过来,都叫他以服务不力为名给撵走了。

  鬼若和鬼相是徐攸南从千羽手上抢过来的。是天字宫十大天干里的甲干杀手,也是千羽十分自得看重的两个外门门生,身手是他亲自指导过的。

  严格说来,鬼若和鬼相应该算穆典可的师兄。不外明宫之内并不考究这些,只有你强我弱,没有礼让谦恭。

  杀手最知道杀手的路数,因而最明白护卫。

  鬼若和鬼相来了以后,金雁尘的日子确实太平清闲了许多。这才同意将两人留下。

  鬼若和鬼相两人俱身手了得,说以一当十绝不夸张。往往鬼若还一步没动,鬼相就将一众杀手撂倒了。或者鬼相正在同金雁尘回着话,那边鬼若就把暗处的杀手揪出处置惩罚掉了。

  今天难得需要他们两个同时脱手。

  金雁尘叫热水泡的头有些发晕,正计划起来了,突然间听门外一阵轻微响动,心头不由得一凛:有人来了!

  那脚步声很轻,不疾不徐,刻意模仿着轻岫走路的节奏。若非金雁尘警觉,基础不会留意到其中细微的差异。

  调虎离山,计划得倒是很充实。

  金雁尘佯作不察,依旧闭眼仰靠在浴桶上。细数着那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那人已进到浴桶前三尺。金雁尘突然睁眼,破水而出。

  他的速度十分快,像头蓄势而发的豹子,敏捷地窜到了墙边,顺手捞起了紫檀木架子上的长衫。右手抓过靠在墙边上的玄铁长刀,一脚蹬上墙根,身形暴起,一刀劈下。

  刀去如风雷。

  细细的血线从来人眉心生了出来,迅速向下延展,竟是将个活生生的人从中劈成了两半。

  在那具身体向两边裂开之前,金雁尘看清了那小我私家的脸。

  那是王妪。

  金雁尘有影象以来,王妪就跟在金采墨身边。

  今天白昼,金采墨还一边哭一边跟他说,这么多年,身边就只有一个随着她从金家出来的王妪最贴心,最知道她的苦处。

  王妪三岁就做了金采墨的伴读,不离不弃地随着她,从王小妹熬成了王妪,终身都没有嫁人。

  若这样的人都可以叛逆,另有谁是不会叛逆的?

  金雁尘只觉得心底发冷。

  他想起了金哲彦。金家四爷金哲彦是出了名的重情义之人。然而最后,金哲彦却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从背后捅了一刀,就地毙命。

  直到现在,金雁尘都记得父亲临死前那双瞪出了血的眼睛。

  男儿从不畏惧流血,怕的是,这伤害来自亲近和信任的人。

  略一分神,一道女子身影便自屏风后面无声无息地飘到了金雁尘跟前。

  女子身着一袭淡绯色长裙,脚踩高屐,走起路来裙摆向两边摆拂,格外地摇曳多姿。额上悬了一块水蓝色的菱花状玛瑙石,下巴微尖,鼻梁高挺,笑颜里充满了温柔爱怜。

  她的脸上在笑,眼睛也在笑,眼睛的最深处却是冷的。

  只是金雁尘看不到她眼睛深处的杀意。他已经完全愣住了,喃喃作声:“娘。”

  女子没有应他,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剑,一面笑,一面朝他心窝刺来。

  剑尖近身只剩下半寸,金雁尘眼神骤然清明,手肘一弓,挥刀挡在了胸前。

  “嗤”一声锐响,剑尖抵在了玄铁打造的刀身上,剑身剧颤,叫嚣不前。

  女子神情大骇,似乎没想到金雁尘会突然清醒过来,收剑再刺,却刺了空。

  女子转身欲逃,金雁尘哪里会给她这样的时机。左手探出,牢牢钳住女子的臂膀,右手弃了刀,紧握成拳,对着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庞狠狠砸了下去。

  那是一张跟乔雨泽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可是那不是乔雨泽。

  天底下,没有哪一个母亲,会杀死自己的孩子!

  金雁尘的拳头落了下去。

  这一拳带着恨意,带着痛意,险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和勇气。

  这一拳砸下去,金雁尘再也站不稳,往后连退好几步,撞倒了身后的屏风。

  女子的颅骨不知道碎成了几多块,面容扭曲,再也看不出初时的明艳感人。曼妙的躯体失去生机,软绵绵地跌倒地上,像一个被撕碎了的破布娃娃。

  金雁尘满身发颤,不敢去看那女子的脸。转过头,却看到满地水蓝色的玛瑙碎片。蓄在眼眶已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的母亲,死了三年了。

  他亲手把她从血泊里抱出来时,她的身体已经僵硬,没了气息,美丽的脸上凝固着辉煌光耀如花的笑容。

  出了长安以后,他就再也没见母亲那样笑过。

  那天晚上,他坐在沙漠滩上喝了一夜的酒,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可是今天,他亲手杀了她一回,这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

  他心底里最不能触碰的伤痛,不是金家,也不是穆典可。而是乔雨泽。

  是为了他能活下来,牺牲了自己名誉清白,叛逆了自己所有信仰的他的母亲。

  烟茗和轻岫闻声冲进来,见金雁尘似乎被魇住一般,静立着垂泪,俱是一愣。

  烟茗最先反映过来,拖着轻岫便往外跑,跑出许远,还跟做梦一样,两条腿都似乎不是自己的。

  轻岫喃喃道:“圣主……是哭了吗?”

  圣主是那么坚强的一小我私家,高屋建瓴,无坚不摧,他这样的人,也会哭吗?

  轻岫觉得心口有点疼,她小声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陪着圣主,慰藉他?他一定是特别特别惆怅了才会这样吧?”

  烟茗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能去!我们今天看到圣主哭的事,跟谁都不能说。说了我们两个都市没命”

  轻岫不太明白:“为什么?”

  烟茗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要相信我,今天晚上看到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以前女人哭的时候,也是偷偷躲在没人的地方哭,从来不让人看见。”

  说到穆典可,烟茗惶惑不安的心突然定了下来:“你去门口守着,不到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进去。我去找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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