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里谁人不识柳家,谁人不忌惮三分?
围观行人一听见这话,纷纷向两侧闪开,迅速地让出一条道来。
柳心原在几个华服令郎的蜂拥下地快步走了过来,一张俊脸沉得像结了霜一样。
他和几个令郎哥从翠红阁听完戏出来,原来是要顺路买些点心回去哄秦娥眉开心的。见这边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的,凑过来一看,正悦目见自家弟弟一脸狼狈地站在人群里,当下一股火便上来了。
他究竟比柳绍同多见了几年世面,没有立刻脱手,沉声问道:“左右可是南山派李掌门门下?”
韩一诺收了木棍,又恢复了那幅懒散的站姿,笑道:“二令郎好眼力。在下南山韩一洛。”
柳心原自然是听过韩一洛名号的,心想以自己名剑第九的排名,未必不能与之一战。况且韩一洛刚刚与柳绍同战过一场,想必泯灭了不少体力,至少能增加他三分胜算。
至于南山派那些老家伙,柳心原心里冷哼一声,就算李书芳再怎么宝物自己这个徒弟,也不至于为了他一人赔上整个南山派的性命吧?
主意一盘算,当下冷冷道:“久闻韩少侠武艺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只是在下听闻南山派门规严明,门中门生个个宽厚懂礼。不知道舍弟是那边冒犯了韩少侠,少侠要下如此狠手?”
正低头与祖孙俩说话的银袍男子闻言抬头看了柳心原一眼。
柳心原见此人气度不俗,心中警惕暗生,问道:“这位令郎是?”
韩一洛一听他这架势是要开打了,悠悠道:“贵府的仆人当街行凶,韩某代为脱手教训了一下,柳二令郎这是要怪我多管闲事咯?”
那面有刀疤的男子名叫谢涂,是柳绍同的一个随从,平时最是嚣张跋扈不外。此时被韩一洛在众人面前教训得颜面尽失,岂有不恨之理?叫道:“二令郎不要听他乱说。是他出言侮辱在先,三令郎忍无可忍才脱手。奴才再欠好,也是柳家的奴才,岂能让外人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这哪是教训奴才,明白就是打柳家人的脸。”
这话一出口,柳心原的脸色果真越发阴沉了。
柳心原身后一个名叫陆少飞的华服令郎说道:“心原,用不着跟他这么多空话。敢到姑苏城里来闹事,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真当咱们是泥捏的。”
另一个穿着水墨长袍的令郎说道:“我看照旧先问清楚再说。”
就有一个长脸的令郎瞪了他一眼,说道:“另有什么好问的?这事摆明了是这个姓韩的挑衅。别以为有南山派撑腰就了不起,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对三令郎动手,我看他简直是活腻歪了。”
柳心原的手按到剑柄上,眼中杀机毕现。
就在这时,马路边车帘子一晃,小叶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呀”了一声,迅速缩了回去。
柳心原一眼看见那辆熟悉的青帷马车,心念转了好几转。
又见韩一洛悠然而立,毫无惧色。那银色长袍的男子也静静地瞧着自己,丝毫没有袖手旁观的意思,握着剑柄的手悄然松了开来,面带犹豫道:“华静说得对,照旧先听听韩少侠怎么说。”
韩一洛心思何等机敏,见他突然改主意,不由瞟了一眼那辆一直停在路边不动的马车,笑着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端看柳二令郎信不信了。”
谢涂高声道:“明白是你乱说八道!”
柳心原喝道:“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转头看向柳绍同道:“三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绍同虽然性情骄横,却也不屑于当众说谎,冷哼了一声道:“是又怎么样?那小畜生惊了我的马,我教训教训他怎么了?”
柳心原没想到他会飞来这么一句,众目睽睽之下韩一洛占尽了理,他就是想袒护柳绍同都不能够了。心中好不忏悔,厉声喝道:“荒唐!惊了你的马你就要脱手伤人?更不要说对方还只是个孩子,你也下得去手?你平日里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脚踹向谢涂:“另有你这个狗奴才。三令郎年纪小不懂事,你欠好好劝着,还脱手伤人,教唆主子,简直是可恨之极!”
柳绍同一下子愣在就地,心想二哥今天这是怎么了。
跟在柳心原身后的一众令郎也面面相觑,以他们对柳心原的了解,柳二令郎还没大义到这水平吧?
谢涂被柳心原一脚踹翻在地上,惊愕之下反映十分迅速,爬起来就扑通跪倒了地上:“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不应一时气愤就脱手伤人。二令郎要打要罚奴才都认了,只是这事真的不关三令郎的事。”
柳绍同梗着脖子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就是我让他打的怎么了?”
柳心原气结,作势就要拔剑,被身旁的华服令郎死死抱住:“二令郎千万不要激动,三令郎年纪尚小,就是做错了什么事,好好说,别动手。”
旁边的几位令郎也看出点门道来,纷纷说道:“是啊心原,千万不要激动。三令郎恐怕也知道自己错了。”
“三令郎到底年纪小,你就饶过他这一回。”
柳心原指着柳绍同痛骂道:“你看他幅样子,哪里有一点认错的态度?好,好,我管不了你,转头叫父亲亲自收拾了你。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生怕他继续惹事,向谢涂喝道:“还不把三令郎请回去?”
随他一起来的几个令郎也都是机敏的,一起上前去,连哄带拉地把柳绍同带走了。
柳心原一脸愧疚地弯腰拱手道:“都是舍弟年纪小不懂事,这才冲撞了韩少侠。心原代他向韩少侠赔罪了。冒犯之处,还望韩令郎海涵。”
韩一洛笑容里满是揶揄:“哪里哪里。柳二令郎深明大义,用心良苦,韩某人佩服佩服。”用心良苦几个字故意咬得极重。
柳心原哪能听不出他话语里的讥笑,笑容一僵,立马又换上一幅体贴的面孔,快步向那对祖孙走去。
那银袍男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小男孩,正低头给他后背上上药。
柳心原走上去,问道:“这位令郎懂医术么?”
银袍男子淡淡道:“懂一些。”
“那这孩子怎么样了?需要不需要去请个医生来?”
银袍男子道:“我刚刚只是给他上了点止痛药。伤口要清洗,还得去医馆。”
柳心原转头叫道:“品轩。”
随他一道来的随从便快步走了过来。
柳心原道:“赶忙带这位夫人和小令郎去崇德堂,务须要请最好的医生医治。再去账上提一百两银子给夫人送已往,权当是我替三弟赔罪了。”
看向那不停抹泪的老妇人,满面歉疚道:“舍弟不懂事,伤害了小令郎,心原向您赔罪了。”
围观人群见他态度老实,又是医治又是赔偿银两的,纷纷出言赞美。
小叶睁大了眼,小声向穆典可道:“三小姐,柳二令郎好厉害啊,明明是他们家伤了人,这下赚得人人都夸他了。”
穆典可淡淡道:“你还真以为他是个绣花枕头?”说着掀开帘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