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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渊大道

第十章 生死一刀

天渊大道 普小通 4276 2017-10-01 11:45:15

  “斥候史姜、游狼烟、高峻卫、方岩等十人聚众斗殴,著军棍二十。虽情有可悯,但诸人皆非初犯,故加责十棍。军法官谢江临,不敬主座,著军棍二十;身为军法官乱军纪,加责十棍,克日解军法官职,入前锋团为旅帅。”

  如此处罚只能理解为斥候什交了好运!方岩、史老七众人挨了三十军棍,事情到这就算结束了。兄弟们并排趴在炕上晾伤口,臀上清一色的血肉模糊。虽然痛的龇牙咧嘴,可大伙都知道是得了大自制,这种事情认真追究起来斩了他们也不算冤枉。唯一让大伙不爽的是,桑神医这厮拿着金疮药胡乱涂抹,下手掉臂轻重,让人痛不欲生。

  说起军医这行当在大唐照旧认真稀罕。大唐医生的职位和收入都很高,哪怕混的再不济,在集市上摆个摊子都能给一家人生活。可当军医的不光薪俸微薄,另有种种规则束缚,上了战场说不定把命都能丢了,至于医术嘛……只要不把活人治死就算及格了,若是能治个跌打损伤简直就是神医了,所以眼前这位桑神医是如假包换的神医!

  桑神医不到四十的年纪,只比史老七大上几岁,只是一生颠沛流离面相上很是显老。他本是河东道普通人家子弟,幼时在乡里颇有聪慧之名,便立志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可河东不似江南之地富足,往往尽一村一族之力供养一个念书人,指望一朝金榜题名能酬金乡梓。不想桑神医运道不济,几番应试屡屡不第,慢慢的乡里也不再供养了,可桑神医却咬牙苦读非要挣一口气不行。

  到得厥后天下大乱,甭说开科举取士了,连大隋朝都亡国了。这桑神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得跟野郎中学点江湖手艺混碗饭吃。可野郎中行骗的种种江湖手段让他这个念书人不齿,只得入行伍当了个军医,才吃上了顿饱饭。

  史老七趴在炕上神态悠闲。三十军棍虽说难挨,但一想到谢阎王也挨了三十军棍,立马觉得比过年还爽:“唉,你们说谢阎王进了咱前锋团,是打遍全团无对手呢,照旧得被人给收拾喽?”

  “谢阎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下他手里的一百弟兄怕是要惨了。”高峻卫又在那里杞人忧天。

  “你可别说,谢阎王这身手还真是了得,整个前锋团怕是没人收屎他。”朱佑俭自打那天在校场上看了交锋便日日闻鸡起舞,只是不知他这次的勤奋能连续几天。

  史老七边哼哼边撇嘴:“谢阎王身手再好也比不上咱们桑神医啊,谁不晓得桑神医才是定北第一妙手?啊!”

  桑神医听见史老七编排他,哪里能忍,一巴掌就拍在他伤口之上,直疼得史老七一声惨叫。

  方岩对桑神医不陌生,只是史老七说他是定北第一妙手却让他大惑不解,就满脸疑惑的看向身边的朱佑俭。

  朱佑俭这个话唠自然是知无不言:“咱们桑神医是个念书人,心气儿高的很。入了军营便想着有朝一日能马背上取功名,做个文武双全的冠军侯,于是每日闻鸡起舞,很是苦练了些时日,随后便四下里找人比试讨教。你看他这麻杆般粗细的胳膊腿儿,又是三十好几了才开始练武,能打得过谁?军中诸位兄弟知道他人不错,再说日后上了战场难保不受个伤,便有意让着他。本以为过得几日他便消停了,谁想他真个是天天打上门去比试,直打得军中兄弟叫苦不迭,便称他是定北军中第一妙手……”

  朱佑俭正口沫横飞,不想桑神医也冲他伤口猛击一掌,高声道:“即是你这厮聒噪!”朱佑俭疼地嗷的一嗓子喊作声来。

  似乎适才那一掌不是他拍的,桑神医极有风度地整理着他的瓶瓶罐罐,还摇头晃脑的说:“列位袍泽不畏权贵,仗义脱手,实有东汉董宣(注1)之风,某只恨不得列身其间……”

  这帮**谁知道东汉董宣是何许人也?只道这桑神医又在泛酸水儿,便不去搭理,自顾自的聊天。

  朱佑俭转问史老七:“不知致谢阎王伤势如何,这厮莫不是给打死了吧?”

  史老七有气无力的应道:“希望如此。就他那令郎哥身板儿,保管一个月里下不得床。”

  高峻卫继续忧心忡忡:“咱前锋营平日里被他收拾的最多,他来了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史老七把他前几日从朱佑手里抢酒壶拿了出来,咂了口酒:“放心吧,这厮定吃不了亏的,他身手好着哪。”

  “要我说冯天青才真是妙手段,玄甲军莫不是个个如此?”

  “谁说不是,那刀疤脸也是个狠角色。”

  “刀疤脸再狠,不也输给咱们方岩了?唉,方岩你赶忙说说,那一刀是怎么回事?”

  进过这件事方岩已经跟这帮家伙打成了一片,当下也不谦虚,“刀法我是天天练,倒也没觉得多厉害,那天在校场上就是突然开了窍。”这话到不是谦虚,当日那一刀浑然天成,完全超出他的实力,若是让他依样画葫芦再来一次就万万使不出来了。

  一众兄弟们出了气,挣了脸,不外就挨了三十军棍,自然心花怒放,不由得在营帐嘻嘻哈哈,开心的紧。

  ………………

  大唐府兵划为十六卫,下置六百三十四个折冲府。折冲府分上、中、下三等,上府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定北虽不大,但是毗邻突厥年年战事不停,所以是上府,有一千二百人的军力。

  王君廓的右武卫辖三万余人,此番来定北名义上是借道去长安面圣,所以轻车简从只带了五百余骑。可他这五百骑就已接近定北军力的一半了,所以军马未便入城,驻扎在城外。据说王君廓在半路上旧伤发作,只得绕道定北将养些时日,这才有了醪糟铺的风浪。

  事情已往的第二天,醪糟铺一开门直被吓了一跳,铺子外面呜呜泱泱排了一队人,全是来喝醪糟的。这定北城本就是个屁大的地方,外来**调戏妇人被打本就是好谈资,再加上两军差点当街动手、两个上将军都露了面,这等戏码那还了得?消息立时风一样地传遍全城,更有明白人神神秘秘的爆料,其实是游家三嫂生的悦目,王上将军想强娶了做妾才派亲兵上门,不想那苏将军早就看上了三嫂,就派谢阎王来搅和,厥后两军大打脱手云云……

  如此情景一连好几天,醪糟每日都是一开门便被抢光,狼烟一家没日没夜的忙活,三嫂更是里里外外的张罗,直喊得嗓子都哑了。

  这几天狼烟没空在家资助,而是在营里训练。

  今年府兵刚集训就出了这种事,另有没有军纪?有劲头打架生事是吧,莫非是训练的不够?于是整个定北军都被练的叫苦连天、痛不欲生。

  谢阎王、史老七等人虽然挨了军棍,不外他们本就皮糙肉厚,再加上行刑的军法官有意放水,没过几日他们就能下地练习了。

  桑神医心情大好,认是这是自己医术高明的又一明证!不外他到底是念书人,暗自申饬自己不行志自得满,更要谦恭有礼才是。

  方岩这几天整日里随队练习,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地推测这几天的刀法所得。校场上有如神助的那一刀如同开了扇门,一个崭新的天地慢慢浮现在他眼前,如同最美味的佳肴吸引他去实验、去体会。

  想跟方岩一块品尝这美味佳肴的另有小我私家,那就是刀疤男人王少阳。王少阳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纸文书,上面写着入定北府兵营地参议军事。天知道他有什么军机大事要入定北营,横竖是整日里脸上刀疤放光,缠着方岩练刀。

  王少阳是个尺度的军人,最想过的即是当年在玄甲军里气吞万里如虎的日子!他如今衣食无忧却不宁愿宁可髀肉重生,便把心思都用在了武艺上。那天输给方岩不光没有丝毫气恼,反倒觉得痛快的紧,于是天天琢磨方岩那一刀,恨不得吃睡都在方岩营帐里。

  这么一来方岩让他弄得痛不欲生,一看到王少阳脸上那绽放着笑意的刀疤只想掉头就跑。

  两小我私家都知道那一刀是逼出来的,不是使出来的,所以这些天王少阳练刀时绝不留情,方岩也只得全力应付。问题是两人武艺实在差的太远,结果就酿成了王少阳满营追杀,方岩四处逃窜满地找牙。死人堆里活下来的玄甲老兵绝对是最好的磨刀石,不知不觉中方岩的战技随着惨叫声飞速提高。

  所谓战技绝非是招式或是技巧,而是生死之间做正确选择的能力。真正动手,一瞬之间既是生死,那些死了的即是死了;在世的多是浑浑噩噩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人很快会在下次搏杀中死去。只有很少的人能清醒的知道生死瞬间发生了什么,从而去感悟、去积累,去酿成杀人的机械。要是论交锋竞技,这种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上不了台面,若是生死相搏,哪怕你武功再高活下来的一定是他们!

  如此过了几日,开始方岩被杀的屁滚尿流、狼狈不堪,厥后逼急了居然能还上一招半式,可是那一刀无论如何使不出来,于是王少阳的眼神越来越酷寒,脱手越来越杀鸡取卵。方岩知道这些天已经慢慢算不上是练刀了,两人的杀意都积累到了极限。如果说生死之间有一条线,通过这些天王少阳不停施加压力,这条线越来越接近真正的死亡;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这条线一定会断,生死立见!

  ……

  王少阳从未觉得手中的刀如此驾轻就熟,脑子也从未如此冷静清醒,现在的他就是一部精密的杀戮机械,没有偏差、没有失误、没有抓不住的时机。虽然劈面的方岩很智慧,一次次从自己刀锋下逃生,但是刀锋酿成了一张不停收紧的刀网,他就在网里。

  就是现在!王少阳目光尽赤,满身衣服也被鼓舞得飘飞而起,这一刀必杀,他已不留余力。

  这些天方岩一直很憋屈,在大营里当着兄弟们的面被打的抱头鼠窜,这种感受很是欠好。然而感受更欠好的是王少阳在刀法上的全面压制,自己没有丝毫胜算,只能苦苦支撑,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潜力已经被压抑到了极致!

  王少阳的必杀一刀就象满天乌云里透出的一道阳光,竟然让方岩感受到一股压抑不住的厦悦,一股英气涌上心头,他纵声长啸,这些天来第一次挥刀对攻!空气似乎冻结了,刀光如水波一样滟潋开来,两把刀无数次碰撞、迸裂……

  是片刻又像是良久,两条人影霍然离开。方岩满身是血,满脸的不行思议。王少阳双臂张开、仰天大吼,显然是兴奋至极。一旁观战的军中兄弟则是各个面如死灰,看样子方岩定是输给刀疤脸了!

  “好小子,你赢了!”王少阳声音嘶哑,咽喉上一丝鲜血流下:“正中咽喉!痛快,痛快!”

  刚刚的片刻间方岩挥刀与王少阳对攻,被对方连斩了十一刀!虽然刀刀见血,却始终在刻不容缓之际闪避开来,方岩清楚的感受着身体的伤痛,清楚的感受着王少阳的行动,然后在对攻中终于挥出了那有如神助的一刀,正中王少阳咽喉!

  听得王少阳认输,军中兄弟们不禁齐声欢呼!这几日他们只见方岩挨打,不禁生了几分同仇敌忾之心,眼见自己人终于赢了,虽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却也心头阴霾尽散,高声喊叫起来。

  方岩眼中尽是厦悦,冲王少阳一揖到地:“多谢王年老玉成!”这一刀若是切断了王少阳的咽喉,说明他还不能控制力道,如今却能做到伤而不死,这才是真正的好刀。

  “也多亏了方兄弟!”王少阳多日夙愿告竣,心情也是极好。他练的是战阵刀法,走得是刚猛暴戾的路子,对战中往往能将敌人一挥为二!所以缺少的不是招式、速度、力量,而是巧妙的控制,是随心所欲。那日校场之后,他猛然意识到方岩那一刀的境界正是自己最缺乏的,这才来找方岩练刀。今天他终于悟到了属于自己的刀法,追求精确的战阵刀法,怎能不大喜过望?

  “我的刀法适合比试私斗,若是论战阵上的威力,照旧王年老刀法更为有用。”方岩不是客套,是实话。

  王少阳似哈哈大笑,“今日不照旧输给了你?可惜我等克日就要离开定北,否则非要与你烂醉陶醉一场不行!”

  周围寓目的都是军中男人,见王少阳为人灼烁磊落,也不禁心折,轰的叫了一声好。王少阳也不招呼,在众人议论声中扛了刀径自离去。

普小通

注1:董宣为东汉光武帝时洛阳令。湖阳公主家奴杀人,匿于主家。后公主出行,董宣候之于途,驻车扣马,以刀画地,狂言公主之失,叱奴下车,因格杀之。主诉于帝,帝震怒,召宣欲棰杀之。宣曰:“陛下圣德中兴,而纵奴杀良人,将何以理天下乎?”即以头击柱,帝令小黄门止之,使叩头谢主。宣不从。强使顿之,宣两手据地,终不愿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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