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天才
这是一本怎样的条记啊，全是由颜色各异、质地完全差异的破旧纸片装订起来的，这一张的泰半写满了购物的清单，什么鸡两只，鱼一条，肉三斤；那一张的反面沾染着大块的油渍，散发出可疑的气味；有的则爽性像是从哪里撕下来一样，完全是不规则的形状……
这些千奇百怪，皱巴巴的低劣纸片，被十分细心地一张张捋平，然后用棉线精心装钉成厚厚的一册，而在每一张纸片的每一个空白处，都画满了种种各样的图形和苻号。
“我没洁净的纸可用，所以……所以都是从领主大人抛弃的垃圾里……捡的。”见高歌细细地翻看着自己的条记本，凯文红着脸解释。
“这本工具，纸质简直是很差，但那又怎么样！它依然是一件无价之宝。凯文，你是个天才！”高歌看完了整本条记本后，慨叹道。
整本条记，满是奇思妙想，那一个个巧妙的间架结构，一种种匪夷所思的传动设计，无不是这个时代闻所未闻的。
对方是一个天才，这是高歌的真切感受。
所谓天才，就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见识和才气莫名其妙就远远领先于时代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如果能充实施展他的才气，将把整个时代或整个时代的某个方面向前跳跃式的提升一大截。
在人类的历史上，像这样的人物并不少见，没想到的是，在小小的薇山城里居然也会隐藏着一个。
在条记本中所展示的设计方案，有些是像机关鸟这样的玩意儿，有些则是出于实用的目的，这其中有一部门以高歌看来是完全可以实现的，但另有大部门则天马行空，完全不行能实现或是以目前的文明水平无法实现的。
会自己走路的牛，永不落地的飞鹰，入水为船上岸为车的万能载人器……这些工具居然都进行了深入的设计，虽然最后显然都失败了，但无疑是极好的学习和钻研的积累。
“我从小就喜欢捣鼓这些工具，厥后没了双腿，更是没此外事可做，就整天尽瞎琢磨这些没用的玩意儿。”听了高歌的夸奖，凯文虽然口中自谦，却难掩激动，他对别人的肯定异常的敏感，也许是因为平常太缺少这样的肯定了。
“这是你刚刚在画的设计图吗？”高歌指着条记本最后一页上那张尚未完成的图纸问道。
“是的。”凯文声音有些降低，“但……没能设计乐成。”
“你这玩意儿……是准备拿来运水的？”高歌突然似有所悟。
高歌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一台车轮式水车的设计图，水车，也是这个世界还没有的工具。
“是的！”凯文显然没想到对方一眼就知道了自己的设计意图，微吃了一惊，“我父亲种了十亩荞麦地，最近天旱无雨，他每天都起早摸黑地去挑水浇地，回抵家里腰都直不起来了，所以，我想……”
说来也巧，高歌不是工科男，所以像什么蒸气机、内燃机、车床之类工业革命之后的玩意儿是一窍不通，但他却加入过一个古籍抢救项目——古刻新风系列丛书的编辑事情。
这个系列丛书，专门收集古代种种各样带木刻版画的图书，然后重新影印出书，这其中，不乏像《天工开物》《河工器具图说》《营造法式》《农耕图》《蚕织图》这一类代表中国古代科技、农业和制造业最高水平的图书。
显然，中国古代的这些工具要远远先进于这个世界。
作为责任编辑，这些书中的每一张图示，高歌都曾经细细察看和校对过，就像印在脑子里一样了，所以，他一见凯文所画的工具，马上就联想到了中国古代的农业浇灌利器——车轮式翻斗水车。
车轮式翻斗水车的详细图示迅速被高歌从大脑中调取了出来，与眼前的设计图细细对照。
应该说，与真正的车轮式翻斗水车相比，凯文的设计还比力简陋，可最重要的一些点都已经考虑到了，不外，依然有一个要害的问题没有解决。
“你看！”高歌绝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细炭条，在图纸上“刷刷”几下，“水斗的偏向要倾斜，这样的话，等它升到水车最高点后斗中的水就会从一端的出口被自动倒出来了！”
“啊！就是这样！”一语惊醒梦中人，凯文一点就通，惊喜地叫了起来，一把抓过被高歌修悔改的图纸瞪大了眼睛细细看着，如果他有双腿，现在肯定是一蹦三尺高了。
“您太了不起了，您是怎么想到的？”半晌，凯文激动地抬头看着高歌。
“我曾经看过几本古书，里面纪录了不少有趣玩意儿的设计图，其中就包罗这种水车。”高歌高深莫测地笑道。
“您能把这些设计图都画出来给我看吗？”凯文一把抓住高歌的袖子，马上又察觉到自己的唐突，忙悻悻然缩回手来。
“没问题，以后有的是时间细细交流。”高歌招招手，“那么，凯文，你能做出一架这种水车的模型吗？”
“虽然可以，小半天就能做好。”凯文摩拳擦掌，在他的桌子上，放着许多小而精巧的木工工具，显然，他的动手能力决不仅仅限于绘制图纸。
突然，凯文有些疑惑：“您这是要……”
“我要把模型交给营造司，让他们组织木匠，务必在两天内做出一架能实际使用的水车来。”高歌轻轻挥了挥拳头。
“可……可营造司是属于城主府的……”凯文提醒道。
高歌对凯文露齿一笑：“喔，忘了告诉你了，我就是薇山城的城主呀。”
……
辽阔的原野上无遮无拦，一棵树也没有，而笼罩四野的天空上，也没有一丝云彩，耀眼的太阳如熊熊爆燃的火球，无情地炙烤着世间万物。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满是半尺高的荞麦苗，现在正是它们的生长旺季，却大多软软地委顿在地，有些苗叶都已经枯黄了。
尽管荞麦是一种耐旱的作物，但也经不住连续一个月的干旱。
曼彻伦尼用长柄勺舀起桶中最后半勺水，细心地浇在一棵荞麦苗的根部，然后徐徐直起酸痛无比的腰杆。
水浇在干枯的土地上，不外一个呼吸的时间，已经完全渗透不见了，地面依旧是一片干燥的颜色，麦苗也依旧无力地瘫软着。
靠人工去河滨挑水来浇，远远赶不上蒸发的速度啊！
再这样下去，整片土地都要绝收了，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希望又要破灭了。
“活该的，难道一定要断了我们的生路吗？”曼彻伦尼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高高挂在天顶的太阳，嘴里发出绝望的咒骂。
不外才瞄了一眼，狠毒耀眼的阳光就让他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双眼刺痛，视野变得白花花一片，连忙重新低下了头。
一阵无力的绝望感袭上了曼彻尼的心头，与这日月天地相比，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
当视线重新变得清晰，曼彻伦尼看见，他的小儿子，斯金纳尔正坐在田埂边，两只空水桶歪倒在一旁。
“兔崽子，又想偷懒！赶忙挑水去。”曼彻伦尼气急松弛地对着斯金纳尔高声嚷嚷，挥舞着手中的长柄勺。
斯金纳尔一脸不乐意地站起身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小声抗议道：“父亲，这基础没有用，这么大的太阳，浇下去的水麦苗还没来得及吸收就都蒸发光了，这些荞麦，完了！”
“你这小兔崽子！”曼彻伦尼气得胡子乱颤，与他的三个哥哥相比，这个小儿子是唯一敢和他唱反调的。
“都是被你妈给宠坏了！”曼彻伦尼恨恨道：“再难再累也要坚持下去！你难道忘了我们逃难路上的经历了吗？我们现在不是在为别人干活，我们是在为自己的命在拼！”
听到父亲的话，似乎追念起了什么，斯金纳尔抿了抿嘴，默默地站了起来，挑起已经空了的水桶。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缄默沉静着往河滨走去，前后左右，都是像他爷俩一样的人，有些挑着空桶走向河滨，有些则步履极重地挑着满满的水桶从河滨走来，一路小心翼翼，舍不得让一滴水晃出桶外。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似乎被火辣辣的太阳蒸发掉了身体里的每一丝精力，都缄默沉静着，只是机械地行走着，劳动着，忍耐着。
就在这时，从薇山城偏向来了一支队伍，五、六辆大车，四、五十小我私家。
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尊贵的城主大人。
这支队伍一直走到了河滨才停了下来，马上有人吆喝着三三两两地开始将大车上的工具往下搬，都是些或大或小的极重的木构件。
见城主大人泛起，在田地里的农人们纷纷聚拢过来。
城主大人登上一辆刚缷完货的大车，看着眼着不停聚集的人群，高声说道：“薇山城的居民们，你们辛苦了，你们是为了自己的命运在与这天斗，与这地斗。相信我，只要有决心，加上有措施，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这斩钉截铁般的四个字，听在曼彻伦尼的耳中，莫名地给他增添了几分勇气。
“老天要用干旱夺去我们的希望，那今天，我偏要让这河里的水自己乖乖地流上来，流到这片田野上！”城主大人指着比河岸足足低五、六米的水面，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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