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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28章 京腔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何时秋风悲画扇 2157 2017-09-07 16:08:03

  李夫子回到私塾。

  并不担忧李汝鱼,肩胛被贯串而已,休养两三个月便能完全痊愈。

  麻烦是北镇抚司那两人。

  专为异人而生的北镇抚司,若是知晓李汝鱼雷劈而不死,很可能会将他活捉回去,下场如何可想而知,不会好过。

  但扇面村三百余人,悠悠众口如何封得住。

  况且李汝鱼杀了孙鳏夫,赵二狗等人难免会挟恨在心,抨击性的揭发。

  带汝鱼离开?

  李夫子自己先否认了这个念想。

  先不说李汝鱼有伤,若是突兀离开,北镇抚司那两人会不起疑么,离开扇面村,天下之大,却没有自己和李汝鱼的藏身之所。

  连与世阻遏的扇面村都能找到,北镇抚司无孔不入的能力可见一斑。

  许久之后,夫子无奈长叹。

  怕只能让它晴空落惊雷了,此二人若是发现眉目,自己只好执剑杀之,保得李汝鱼一时平安,今后的路他得自己走。

  李夫子神情落寞。

  十年文墨积胸不得抒,不甘啊……

  被抬回家的李汝鱼,伤口经过包扎处置惩罚,人依然陷于昏厥,直到周婶儿和小小赶来,人群才散去。

  离开李汝鱼家后又三三俩俩聚在一起。

  报不报官这件事让各人很纠结。

  报官吧,李汝鱼很可能会被被捉拿到璧山县大牢里,期待明年秋后问斩。

  不报吧,举头三尺有大凉律法,终究是杀人。

  一直在后院熬药的王未亡人走到睡房里,仔细看了一阵李汝鱼,又摸了摸他额头,幽幽叹了口气,重新上摘下玉簪子递给周婶儿,“还你。”

  周婶儿接过,有些谢谢,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可笑了笑。

  王未亡人也笑意勉强,转身离开。

  一笑泯恩怨。

  周婶儿忙前忙后,心中又记挂李汝鱼伤势,不外偶尔转头,看着女儿坐在李汝鱼身前,撑着脸痴痴望着他的模样,心里突然觉得很充实。

  一生碌碌,便只为子女。

  端了药进来,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放凉之后,和小小一起为李汝鱼喂服。

  李汝鱼的呼吸越发平顺。

  周婶儿和小小都松了口气,和夫子说的一样,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赵长衣晒着太阳,和两个耄耋老人有一没二的聊着闲话,基本是他在说,两位老人在听,一者两人本就是缄默沉静寡言的性格。

  二者,赵长衣明显是官差人的装扮,两个老人又怎么敢多说。

  言多必失。

  这是任何一个朝代都颠扑不破的真理,纵然数千数万年后,依然如此。

  赵长衣反而很喜欢两人的缄默沉静。

  自顾着喋喋不休的说,当年我啊也曾在一个偏僻的小村里,唯一的奴仆病死后,便成了没爹没娘没人管没人顾的孩子,一个馒头分两顿吃,最喜欢的即是村里大户人家做的荷叶饭,说起来也不怕两位老人家笑话,我还翻过高墙爬过房梁去偷吃。

  那荷叶饭是真香。

  厥后啊,有个算命先生来,说我这人命格硬,以后一定会豪富大贵,老人家你是不知道,我其时真想一巴掌呼已往。

  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老人家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为了活下去,我还跟大户家的狗抢过食。

  赵长衣没说的是,厥后那个大户一夜之间灭门。

  那狗肉啊真他妈/的香。

  再厥后啊,老人家你肯定不会相信了,再厥后啊,京城来人了,北镇抚司数位千户与封疆大吏一府之首亲自陪同,恭恭谨谨送我去了京城,马车上堆满了那些怙恃官闻风而来送的金银,极重得马都累死了两匹。

  我在上面睡了一夜,其实睡在金银上的感受也没有想象中的好,咯骨头的很。

  厥后呢,那个封疆大吏因为一丢丢的政绩,给辖境内一条海不扬波的河流修个渣渣河堤,女帝陛下就给他加封了个从二品文散官。

  他赚大了。

  所以啊,政界其实是很黑暗的,打造出盛世永安的女帝陛下,也有用官位还人情的时候,要否则当朝那几位相公能坐的那么稳?

  到了京城,那位算命先生说中了,我还真就豪富大贵了,但这么多年呢,我照旧会想起那些年的凄凉,也很谢谢有这样一段经历,只是偶尔啊照旧会做噩梦,梦见被那条狗追得满村跑……

  所以失败并不行怕。

  可怕的是你竟然还会相信这句话。

  赵长衣打开了话匣子。

  这对耄耋老人,似乎就是当年那对经常偷偷将糖食塞进自己怀里的老伉俪,他们是那个时期自己心里唯一的亲人。

  他俩也不说话,因为说不出。

  但他们笑容很温暖。

  若非是朱七找到他,赵长衣能喋喋不休的说到天黑。

  朱七看了一眼两个老人,压低了声音,“令郎,被杀死的叫孙鳏夫,无儿无女,那座小院子就是他的,可问起被杀缘由,凶手是谁时,没人愿意说。”

  赵长衣呵呵笑了起来,“不急,我们先在这里住下,找找村里谁受伤就知道凶手是谁。”

  孙鳏夫尸首旁,尚有一把带血的猎刀。

  最重要的,来扇面村真正目的并不是针对“异人”,不外是顺手办了而已。

  朱七立即颔首,“我这便去征用孙鳏夫的院子。”

  赵长衣有些赞赏朱七的雷厉流行,嘱咐道:“睡房用度一应换了,若是没有新的,找其他村民,嗯……给钱买吧,究竟咱们是差人,不是强盗。”

  朱七应是立即去了。

  赵长衣有些口干,讨了口水喝,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晃晃悠悠走了。

  当他走远,老头子突然睁开眼,叹了口气,满是皱纹的老脸历经岁月沧桑,声音枯朽,“老婆子,时候到了啊。”

  污浊老眼里却有释然。

  老婆子丢开手中的旧衣服,干瘪的嘴唇颤了颤,使气的道:“那我不缝补了,横竖也穿不上,幸亏寿衣寿料早都备好,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时机入土为安。”

  老头子挠了挠脚裸发痒的地方,舒服的呻吟了声,有些伤感,“二毛怕是被人杀了,大毛离开扇面村后从没音讯,也凶多吉少,我们慕容家啊,是真的断后了。”

  老婆子张了张干瘪的嘴,终究没说出心里话来。

  二毛这样的人,死了也洁净。

  丢咱们祖先的脸。

  大凉的差人来扇面村,估摸着就是顺着大毛的痕迹摸索来的。

  老头子哼起了小曲儿。

  可惜赵长衣走了,否则他应该听得出来,这是最正宗的京腔,是三百余年前大燕末代天子最为喜好的《醉打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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