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大亮，也不知雄鸡鸣唤了几多声姜珏才从睡梦中警醒，他扑棱一下从床下翻腾下来，仔细的探查了房内一圈，发现一切如旧，心才放下来。
他忘记了自己时何时入睡的，就连厥后去灯会的事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回来后自己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那扇不知道谁打开的书房门，和竹简上鲜红似血的字迹。
每次睁开眼睛，卧房里黑漆漆的像是无边鬼蜮，总觉得暗地里有什么在偷偷的监视着自己，不由得看得他内心里发虚，于是选择闭上眼睛，可是眼睛一闭越发没有了宁静感。
他强撑着眼皮，想不让自己睡着，却怎奈才纷歧会，睡意像是洪水过境，势不行挡，睡梦里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清平照旧那么平静平和。
看着外面大好的日头，昨夜里发生的一切显得那么真切又有些遥不行及，像一场梦魇。姜珏摇了摇头，嘴角带了几分笑意，像是自嘲。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紧张兮兮了？”
姜珏边穿着衣裳，眼睛瞄着门外。今天早上怎么回事？小书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偷懒了？若是往常，他应该在门外候着了。别说是小书，若是姜珏换做是往常这个时候才起，姜公第一个就不会让姜珏睡得牢固了。
可是今日里是怎么了？姜珏一头雾水。
“吱呀”一声推开门。日头格外精神，披在人身上暖暖的，园子里一小我私家都没有，更别提小书了。三两只雀儿蹲在枝头，叽喳的叫唤，显得有些萎靡，被姜珏一惊，扑棱一声就远远的跳开飞走了。
前院隐约有些人声传了过来，说着什么隐约不真切。姜珏顺着声音的偏向走了出去，只见人都围在前院右侧的水井旁，人头攒动的围了一群人，而他父亲姜公就在人群当中，他胞姐姜娴在婢女小诗的陪同下远远的站在一侧，似乎早就看到了姜珏，正在朝他招着手。
“阿姐，这是怎么了？”姜珏看着姜娴眉黛间有些阴郁，感受到了不正常。
“是小书。”姜娴捂着嘴欲言又止，手指向人群。
小书自小就进了姜府，也是陪同姜珏一起长大，两人情同手足。今日看姜娴这神情，小书肯定遇见了什么事情。姜珏脑袋一胀，几步就走了已往，拨开人群，只见一具男尸横陈在地上，衣裳头发都是湿漉漉的，加上井口还未干透的水迹，不难料想发生了什么。
姜珏感受头有些大，身旁人说话的声音也徐徐远去，眼里脑子全是小书的样子。
他现在仰天躺着的，衣服下隐约可见一大块一大块的尸斑，身体早就变得僵硬，左脚弓起，右脚直伸。
而怪异的是他的左手手臂向前伸着，手臂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虬结在一起，血液早已凝固，也许因为水里泡得太久皮肤已经变得透明的缘故，青黑的血管就看起来格外的明显。
他五指箕张，有几个指头的指甲都已经脱落，大拇指的指甲还没有掉，被一丝皮肉连着。而他的右手不似常理的垂向膝盖，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手臂似乎被巨力拉扯一样变得细长。
而他扭曲的面目早就脱了相，只有嘴角的一颗黑痣可以分辨却是小书无疑，头斜歪着似乎在往上望却又不像，而那通红的早已没了生气的眼珠里，有怨愤，有不甘，有恐惧，甚至另有几分满足。
姜珏被小书的阴深的眼神下了一跳，不自觉的往退却了一步，差点踩到旁人，幸亏是一旁的姜公拉带了一把，才不至于在众人之中闹出了笑话，姜公知道他们主仆二人情感向来都好，小书突遇不测，心里头自然是难受的，所以也能体谅他。
“娴儿，你陪你弟弟先回书房...咳...休息一下，我处置惩罚了这边事情就过来。”
姜娴伸手来扶，却不意被姜珏手肘一格给挡开了。
“阿爹，我没事，小书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怎么今天就.....”
“咳...是小诗先发现的，你问她吧。”
姜珏顺着姜公的指引，把目光投向了小诗。而此时的小诗面色苍白，眼神有些飘忽，瑟瑟缩缩的躲在姜娴后面，只露出半个头来，显然是吓坏了。
“小诗，小诗。不怕了，我们都在呢，没事的。来，把你看到的和二郎说一遍。”姜娴虽然也是惊魂未定，但是看到小诗的样子心里难免有了几分怜惜，于是慰藉到。究竟小诗是她的贴身小婢，对于她自然是信得过的，就在姜娴的引导下，小诗心不甘情不愿的挪了出来。
也许是受到了惊吓的缘故，小诗言语之间逻辑有些杂乱。只不外姜珏问得仔细，所以或许怎么回事前后一对照，姜珏照旧明白了，事情还得说到两个时辰前。
话说这时小诗早早的起来了，天色虽然照旧昏沉沉的，但是究竟是上元节，圆圆的月亮在一层薄纱似的云层遮盖下，显得蒙蒙浓浓。凭据平素的习惯，小诗这时候是要给姜娴准备洗漱了。
像姜娴她们这样贵胄家的年轻女郎，从来是不会用隔夜的水的，都是当天天色将明未明时，新打上来的最为纯净，也最为美容养颜。
姜府的水井不在后院，据说水井通向玄冥，阴气太重，所以也不知何时起不管哪家，水井向来都是设在前院的。小诗提拉着一个小木桶，来到水井旁。院子里的桃李树隐隐绰绰，不知道怎么回事，小诗又追念起昨天夜里的那一幕，心里头不自觉的就紧张了起来。连忙调转头，也不敢看四周了，只顾着手里的活计。
小诗一手把着轱辘系着的的小桶，一手挽着麻绳，用手紧了紧，然后斜斜的扔下去。凭据往常的情况，水桶会磕到水里，然后会激起哗啦的水声。而这次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啪”的一声沉闷的声响，显然是磕在井壁上了。
凭据经验，只需要把水桶继续往下放，就能放到水里，只不外这样通常打不了什么水，水桶比井水轻，它会漂在水面上。
既然这次没放好，那大不了重新再放一次。小诗回转着轱辘，要把木桶提上来，可是没转到半圈，就感受被什么带住了，就似乎是被井壁上突出的石块卡住了一样。
这口水井是古井，也有些年头。按理来讲，过了这么久井壁早就被水侵蚀变得圆润了才对，怎么会有工具卡住水桶呢。仔细想想也没这么绝对，井里水分足，上面又有阳光，不排除石缝里会长出些小树，这样的话卡住了木桶也是情理之中了。
小诗俯在井口，探着身子往下看。井里面黑得像是墨砚，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而轱辘上的麻绳就直直的垂在黑暗里。而深邃的井里，一股难闻鱼腥味一阵阵的往上冒，中间还隐隐约约带着一些此外味道，像是前些日子里宰杀牲畜时的血腥味。
不知道怎么回事，小诗突然头皮有些发麻，也不知道是手没把住的原因照旧探得太前了，重心一下没控制住就要朝水井里面栽，幸亏她眼疾手快，一只手把住井口，一只手吊着井口的轱辘才幸免于难。
小诗腰身搭在井口外，死力的绷着身子一点点往外面移。而井里冒上来的腥味越来越明显。她也不知道是昨夜的阴影还未完全消灭，导致自己的心理作用照旧什么，只感受头皮里钻进了千万只蚂蚁在爬，痒痒涨涨的难受至极。她不敢多想，只求快点打完水好回去。
轱辘在小诗在奋力摇动下，一点点的带起井里的水桶。也许是小诗刚刚经过这么一下全身有些发虚，她现在只感受手里的轱辘不似平常，像有千斤重。
一圈，一圈，又一圈。轱辘上的麻绳越缠越多，而水桶也被拉倒了快与井口平齐的位置，小诗一只手卡住轱辘，探出另一只手去拉住麻绳。谁料到它会有那么重，哗啦一下就要往下坠。小诗急遽退了回来老老实实的把住轱辘，一点点的往上摇。
可能是近黎明了的缘故，月色变得毛毛的，斜斜的探照在井口。一只木桶从黑暗里露了出来，木桶斜斜的，似乎挂住了什么工具。定睛看已往，那不是一只人手是什么？
青筋根根绽起在苍白浮肿的手臂上，僵硬的挂着桶沿的绳索，就这样一点点的被带了出来，而紧接着的，是那张扭曲的面容，眼眶深凹，眼球却异常的突了出来，通红的眼珠像是看到了小诗的心底。
“你就尖叫了一声然后就晕已往了？”姜珏看着小诗瑟瑟发抖的模样，知道这件事情对她肯定攻击不小，他想继续追问些细节，可是再让她追念一遍对她来讲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想到小书平时陪伴自己的点滴，内心里就空荡荡的有些难受，这件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不把他查探个水落石出，他怎么对得起小书？
姜娴是他姐姐，自然知道姜珏的心思。只见她伸出一只手拉了下姜珏衣角，摇了摇头道：
“二郎，我知道你与小书情感好，你别着急，议事堂已经派人来探查了。”
正在这时，一名中年男子走到近前姜公近前，他是清平的一名医师，攸姓名一手，所以人们常称他“有一手”。虽然无法与姜娴师傅韩医师相较，但在这四周也照旧有些名气的，据说他与议事堂里的人来往密切，如今看来传言不假。
“刘老，姜公，尸首僵硬，眼角污浊，身上各处都起了比力严重的尸斑。“
姜公身边的刘老就应该是议事堂的刘得福，因为斜对着姜珏，所以也看不太真切面容，但是姜珏认得他，只见他微微颔首，问道：
“死亡时间推断得出来吗？”
“应该有了六个时辰，这么算来是在昨夜戌酉时分。”攸一手略一沉吟，判断了个或许。
“这么说来的话，凭据老例前推半个时辰，往后推半个时辰，作案时间段就应该在戌时，酉时咯？”刘得福排出了一个时间段，破案时需要用此来区分嫌疑人是否有作案时间。
只是这话不说则已，一说姜珏头就大了，昨日里这个时候，姜珏正在誊录经卷，小书都还在一旁侍奉呢。就连厥后在前院时，姜娴和姜公都是见过他的，怎么可能是在这个时辰。
“你可不要满口雌黄，那时间小书都还在我书房侍读呢。昨夜里我阿爹阿姊可都亲眼见过。”
姜珏快走几步，来到攸一手面前，绝不客气的反驳了一通。
攸一手被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劈面一驳，气得面红耳赤，一旁的刘得福没怎么见过姜珏，对一旁的姜公问道：
“这位少年郎是？”
“犬子姜珏。”姜公答道，说完后望向姜珏，面色冷峻，呵叱道：
“谁教你这么没大没小，滚回书房去。”
姜珏也是一时情急，确实有些失礼，但是他也只是质疑攸一手推断出来的死亡时间而已，却招来了姜公斥责和姜娴惊奇的眼神。姜娴以为姜珏是因为小书的死心头难受，不由得提醒他道：
“珏弟，你说什么胡话呢，昨夜小书哪和我们在一起？”
“昨夜在这前院里，我拉着小书，你和小诗，另有阿爹。你忘了吗？”姜珏目双目一瞪，完全没想到姜娴会说出这样的话，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我记得，其时阿爹也在，可是那会小书明白不在你身边啊。”姜娴心情认真地说道。
三水傍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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