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试炼空间被兰斯洛一分为二后，对方在向自己无声地诉说什么，但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道天堑，他什么也听不到。
以及离开风之苍穹前最后一个梦境，那个突破囚禁后在地上写字的战士……
他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后会无期”四个字，但总有种潜意识驱使他向那个偏向思考。
“什么嘛，为什么纷歧开始就告诉我？”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以为自己很伟大吗？？”
“你以为出发点是好的，我就会谢谢你吗？”
又被人“遗言杀”了，上次安东尼也是这样，丝绝不给自己反驳的时机。
他心里莫名堵得慌，似乎积郁着一团火气，无处发泄。
于是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想法，一丝瘆人的凉意涌了进来。
……
从外面看，昏暗的树叶突然亮起蝌蚪文，就像黑夜中的灯火容易吸引蚊虫一般，这些看上去就很美味的灼烁似乎鱼饵一样吸引着周围的怨魂。
终于，一个看上去最强壮的家伙凑了过来，它的淡蓝色身体险些凝成实质，凄惨的面容也有几分真切，隐约看得清五官和尤其巨大的眼睛，我们就叫它大眼珠子吧。
大眼珠子凶神恶煞地靠近，犹豫了会儿，终于兴起勇气伸出透明的右爪，按在树叶上。
周围的怨魂纷纷屏住呼吸，似乎在期待奇迹的发生。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大眼珠子的爪子径直探入了树叶，视若无睹。
“嘶吓？”
它发出一声疑问后，似乎不信邪，整个身子都探了进去。
“嘶嘶嘶！”
周围的怨魂纷纷发出惊叫，但没有回应。
大眼珠子一去无回，各人都以为它遭遇了什么不测，不禁一齐往后飘了几步。
就在这时，发着光的树叶突然散发出一阵磅礴的吸力，一时间狂风大作，幽魂木干枯的树枝都扑棱棱哆嗦着，周围的所有怨魂，连同空气中澎湃的元素一齐被吸了进去。
宛如风暴事后，周围一片狼藉。
……
沐言感受到一丝冰凉爬上自己后背，立马转了已往。
“卧槽——”
他看到两个大眼珠子同样惊恐地瞪着自己，对方脸色苍白，半透明皮肤发出蓝莹莹的光，着实吓人。
更吓人的是，下一秒后，它就径直钻进了自己的身体，似乎一丝轻烟，俶尔消失。
他感受自己的灵魂微微凝实了一点，随即一股急躁的意识涌入脑海。这似乎是一个溺水者的怨魂，情绪里充满了绝望和伤心。
这还不算完，接下来突然有源源不停的灵魂汇聚过来，他感受自己就像一个特大号吸尘器，身体是透明的玻璃罐子，随着内容物增多逐渐变得五颜六色。
然后是更狂暴、杂乱的思绪，这其中有人死于饥荒，有人死于中毒，有人死于严寒，另有人死于战争。
他觉得自己就像阴曹鬼门关的事情人员，面前摆着无数张显示器，播放着五花八门的死亡方式，然后他在一张纸上奋笔疾书，上书一排大字——“本季度最热门的死亡方式汇总”。
他们的不幸虽然各不相同，但不甘和绝望却是一样的。
消极情绪混淆在一起，攻击着他的大脑，就像一根伸到水池子里不停搅拌的木棍，试图掀起水底的淤泥，让他的情绪也变得如它们一样污浊不堪。
然而沐言始终波涛不惊，纵然那些声音在耳边哭嚎聒噪，甚至形成无数幻象，都不能滋扰他分毫。
所谓幻象，无非就是被抢走传奇学者身份，彻底沦为废人，又或是瘫在病床上，冷眼面对着挤满病房的长枪炮筒和耀眼的镁光灯，身边人的指指点点，铺天盖地的另类报道，亦或是来到洛坎后经历的重重危机……
太假了，这些都太假了，经历过一次后，就不会再畏惧。就如尼采在《偶像的黄昏》里说的那样，那些杀不死我的，使我更坚强。
他感受自己就像立于山巅岿然不动的劲松，任由咆哮而过的山风冲刷，身体变得愈发凝实，斑驳的颜色慢慢褪去，逐渐变得纯净。
与此同时，金色叶片上的文字陪同着光线一起涌入，一点点组成他的身体。
然而五分钟后，就在沐言以为自己重获新生时，更大的麻烦来了。
那些怨魂的情绪是被他消化了，但他们生前的影象却似飞跃的江河，一往无前。
如同岿然不动的劲松突然泛起一只扭着屁股跳舞的巨熊，树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瘦弱的身躯再怎么坚强也无法违背物理学定律，眼看就要弯折。他似乎看到了牛顿坐在棺材板上凶神恶煞地盯着他，手里一个鲜艳的苹果上下抛飞。
“我盯着你呢！别想摁住我的棺材板。”
对方似乎在这样说。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被潮水般的驳杂影象冲垮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带着些许萨尔因口音的通用语，语气轻佻，让人生厌，即便在现在听来都无法生起好感。
「检测到宿主内存不足，数据即将溢出，辅助资料库启动……」
「请宿主输入正确口令完成授权，提示：知子莫若父。」
“王八蛋！”
沐言恨得咬牙切齿，他发现即便不做出回覆，庞大的影象也被分流了一部门，压力骤减，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谁在和他开玩笑。
「叮！指令正确，已完成授权，您是否要为辅助资料库更名？」
「当前名称：父爱如山的婴儿辅助轮系统」
「提示：命名正确会有惊喜哦~」
他不禁失笑，这简直就是送分题嘛。
“夏穆。”
「叮！命名完成，当前资料库名称：夏穆。」
提示音事后，压得他喘不外气来的影象尽数退散，大脑重归平静。
「数据收集完毕，正在进行筛检归类……」
听到这一句，沐言不禁有些好奇。
“什么是‘辅助资料库’？和系统有什么区别吗？”
「系统已经覆灭，不留一丝痕迹。二者相差过大，没有可比性。资料库仅提供储存数据，分析数据，调用数据功效。」
“为什么会有资料库？那家伙说给我的惊喜呢？”他又问。
「赫鲁完全差异于洛坎，这里甚至不是弥娅缔造的世界，二者有关联但尚不明晰，因此宿主需要重新搭建对新世界的认知。」
「检测到要害词‘惊喜’，调用中……」
沐言不禁微愣，这什么工具，还要调用？
“咳咳，最后一次调试，这次声音再存不下来我就……很好，乐成了！”
诶？冷冰冰的声音突然生动起来。
“沐言，听我讲，想必你已经看完我那封煽情的信了，不要被言辞间的冷酷气质吓到，那不是我，我脱胎于你的性格，所以这才是我。
“长话短说，兰斯洛前辈告诉你的有关赫鲁和‘世纪之战’的那些工具，除了‘暗之幽渊’和世界组成以外，都是瞎编的，对于赫鲁我们基本一无所知，除了他假名沃德期间获得的资料外，什么也没有，这里从来都是生者的禁区，当你的灵魂进入赫鲁时，其无法抑制的光线会带来许多麻烦，需要大量‘土著灵魂’来中和，而且凝聚肉体时形成的元素风暴也会吸来许多奇怪的生物，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你会降临在霍斯狄的‘幽魂山谷’，这是赫鲁著名的怨魂聚集地。
“既然你能听到这段话，就说明你扛住了负面情绪攻击，可以嘛小伙子，进步多了。”
这个王八蛋……沐言忍不住笑骂。
“然后介绍一下这个资料库，这是我把自己的影象剥离出来形成的，我试过给它赋予一些与系统类似的功效，好比监控你的身体，数据化属性等等，然而那些太难了，甚至连储物都做不到。因此它只能够进行简朴的数据存储、分析和调用，同时里面存了许多我掌控系统时从后台获取的知识，好比洛坎现在的权限分配，完整的预言等等，属于每个备份世界的系统都携带的内容。你就当做一个自带初始内容的光脑盘算机来使用吧。
“就这么多了，愿你在赫鲁玩的愉快。”
“哦，对了，我把阿玛瑟也送已往了，你找到之后可要对他卖力喔。”
“最最后，如果你还恨我的话，那就给这个系统更名为‘忘八’吧。”
然后声音消失，周围的光线也随之昏暗。
在黑黑暗静坐良久，似乎将这些内容消化完毕，沐言抬起手，看到自己的皮肤如同新生儿一般平滑细腻，苍白的有些病态。
他站起身，推开耗尽能量变得干枯的树叶，赤身裸体置身于昏暗的天空之下。
四下一片平静，周围似乎被飓风席卷过，满目疮痍，空气中澎湃的元素让他舒服地想要发出一声呻吟。
“忘八，谢谢你。”
他对着空气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