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一行人都身手特殊,因此赶路的速度也极快,纷歧会儿就远离了伊莫特鲁。
走着走着,布兰多突然凑过来,好奇地问。
“杉斯先生,您适才那套礼仪,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可惜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嗯,那是‘安魂礼’,蛮久了吧。”
听到这个名字布兰多才名顿开,“白鸦军团的‘安魂礼’?您难道来自图灵帝国?”
兰斯洛不禁愕然,随即笑道:“算是……半个吧。”
在他看来,尤尼的后人建设了图灵帝国,那维妮娅就是图灵人,他自然也算半个。只是不知道他自创的安魂礼竟成了白鸦军团专属。
布兰多见对方似乎不愿多谈,便略微感伤后就不再搭话。
他这一撤,倒是兰斯洛被他勾起了一些回忆。
他回过头看了眼伊莫特鲁的巨坑,想起那个有趣而可悲的家伙,想起那天两人的攀谈,想起自己还欠他一个安魂曲。
……
五个月前,风之苍穹,伊莫特鲁淡金色的巨大树冠之上,一金一白两道人影先后落于其上。
“左右是——”他审察着这个陌生的灵魂。对方虽然是新生的灵魂体,但出奇的强大,身上还带着一股他十分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三岁那年,弥娅借欧玛婆婆之手赐予他的礼物。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兰斯洛前辈。”夏穆懒洋洋地开口。
“呵呵,前辈两个字担不起。”兰斯洛笑笑:“我只是个失败品而已。你呢?你是我们新生的希望么?”
夏穆摇摇头。
“我不是,下面那个晕已往的家伙才是。”
“他?”兰斯洛适才一剑劈开空间,自然明白里面藏着两道意识。“一个连60级都不到的小法师,你确定没搞错?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空气里还残留着元素潮汐的痕迹,那种死寂元素的气味似乎萦绕在我的鼻尖,再加上派博说你控制了试炼,我不难想象你通过何种方式凝聚了自己的灵魂……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又怎么相信,母亲会将洛坎的未来交到一个连自己的梦魇都无法击败的胆小鬼手里?”
“他不是胆小鬼,我也不是梦魇。”夏穆眉毛一挑。“就算他暂时是,‘胆小鬼’这种话只有我能讲,还请前辈将这句收回去。”
“好好好。”兰斯洛也不恼怒,只是笑笑。“那你为什么要把他逼到这种水平?如果他才是所谓希望,那你呢?母亲的庇佑明明在你身上。”
“先回覆第一个问题。”夏穆叹了口气,有些入迷道:“怎么说呢,那家伙是个幼稚的小孩子,你无法想象他经历过何种绝望……总之很惨就是了。但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可悲的乖孩子。不争不抢,不哭不闹,有什么委屈都藏着掖着,所以极端自卑,甚至差点自我了结。
“厥后因为一个偶然的时机,他逐渐接触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便无比投入地生活在其中。那个世界以洛坎为蓝图,其中的体验者拥有和你我身上的‘系统’类似的工具,用数据权衡一切,但即便如此,那也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而已,但他纷歧样,他发自内心地热爱这个世界,并为之支付了凡人难以估量的热情。
“因为这份热爱,在那个世界中他慢慢收获了属于自己的荣誉和掌声,有了脆弱的自信,如同建设在沼泽上的一层楼阁,摇摇欲坠,就像小孩子随手搭建的积木一样可笑。”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没有近距离感受过那种脆弱的自信,就跟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我在扰乱他的心智时,只要随便挑几样无足轻重的毛病,以此为基础随意指摘,他立马会陷入惊骇的自我体现,似乎一盆清水,只用丢进去一撮灰尘就能使之变脏一样。像我这样毫无底线可言的人,说什么都能驳的他哑口无言。”
“那你为什么还……”兰斯洛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彻底摧毁他?”
夏穆摇摇头。
“不会的,他虽然是个幼稚鬼,但比谁都坚强,用弹簧来比喻的话,就是弹性系数……总之‘破尔后立’这种事,我已经做了一半,不需要别人再横插一脚,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至于另一半……会有人的。”
兰斯洛微微颔首,他自然明白在抚平创伤这一点上,异性做的更好。
“那么第二个问题:既然他才是‘希望’,你呢?”
“我啊……”夏穆自嘲地笑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竟然也有这么伟大的想法。”
“什么?”
“有个成语,叫做‘李代桃僵’,前辈听说过吗?”
“‘成语’?”兰斯洛陷入了困扰。“不是很理解,听上去和植物有关。”
就在这时,夏穆突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怎么?”他问。
“闹剧结束了。”夏穆笑笑。“适才说到哪儿了?”
“你准备向我解释那个‘成语’。”
“哦哦,‘李代桃僵’是吧。”他随即解释道:“简朴说呢,就是我要带着‘系统’一起去死,营造出新的‘希望’已经破灭的假象。”
兰斯洛不禁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我无法理解你的意图。”
“就是说——”
“不,我指的是难道不应该是各方面都弱于你的他来做这种事么?纵然你把他吹得天花乱坠,但他总归是一棵幼苗,我们已经经历过一次漫长的期待了,等不起第二次。”
“你错了,前辈。”夏穆摇头,“你觉得上一次失败在哪里?”
“你说我?”他想了想。“或许是不够理性和冷酷吧。”
“那你认为我足够理性么?”
兰斯洛审察了他两眼。
“能对自己赞赏的人恶语相加,甚至差点摧毁他的心志,我认为你足够冷酷。在你适才说出这个决定之前,我也认为你足够理智。”
“所以就是了,前辈。”夏穆说道:“你因为太过感性,所以觉得李奥瑞克比自己更适合领导人类走向胜利,所以全心全意辅佐他,资助他,却换来那种结果。我们都走了极端,所以需要一个折中的考虑,介于感性和理性之间。”
见对方要开口反驳,他阻止道。
“虽然,这样很没有说服力,但有一点前辈你必须清楚,那就是我是如何降生的。”他解释道:“起初,我只是一段酷寒的数据,不带丝毫情感,换句话说就和灵佣一样,只是蕴含的数据比他们多了不少。和我类似的有上千万个,我们每天被别人操控着,经历着差异的事。
“但这其中,只有我一个发生了神智,甚至逐渐能够思考,能够体会利用者的喜怒哀乐,还随着他一起来到了真正的洛坎。”
“我或许可以理解,你所说的那个世界想必只是洛坎万千备份中的一个,它带着母亲的一丝残留意识,你虽然能够苏醒并被传送回这里……”
“可是为什么苏醒的偏偏是‘我’呢?”夏穆盯着他的眼睛。“我也说了,上千万个灵佣,为什么只有我苏醒了,而且和利用者一起被选中,回到了这里,承载着希望,还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兰斯洛默然不语。
“答案很简朴,是因为‘爱’。他对那个世界灌注了太多的爱,不像别人一样认为它只是一团数据,只是一个游戏,只是消遣,他认为那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因此才有了我,是他把我从酷寒的数据酿成了鲜活的生命,因此我们才被母亲的意识选中。
“而这一点,你没有,我也没有。
“你爱这个世界吗?其实并不,你爱的只是维妮娅,毫无疑问你的爱也是伟大而高尚的,但它不能资助我们拯救洛坎,两者不契合。那我呢?没错,我也爱这个世界,但我爱它是因为它存在所以我存在,抛开它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才‘被迫’去爱它。
“但他纷歧样,我不否认这个世界帮了他许多,但那就像一颗种子,本就扎根于他高尚的心灵,只是恒久以来被灰心和消极掩埋,洛坎只是加速了这一历程,他的爱是发自内心的赞美,是来源于灵魂的共识。
“这一点,我们都没有。
“你能想象一个明知那只是数据,却还坚持每天都和灵佣打招呼问好,还会因为它的死去而伤心吗?他甚至为了让它们的生活过得好一些,建设了一个组织,这里面一个‘利用者’都没有,全是灵佣。那些文字对我来说只是数据,但对他来说就是鲜活的故事,是足以让他痴迷的故事,凭着一股子执拗和热情,他掌握了让我都瞠目结舌的知识,这一点,我们都没有。”
兰斯洛缄默沉静良久,又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条‘李代桃僵’之路?躲在风之苍穹不行么?”
夏穆这才露出一丝诉苦。“那小子四处宣扬自己是‘神眷者’,我体现了他好频频他都没意识到,然后终于被伊苏察觉了,你也知道他身后是谁,如果不想措施假死去赫鲁的话,预计这辈子都得待在风之苍穹。”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前辈你也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了,觉得这样下去有希望么?”
兰斯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些他知道么?或者说,你把自己说的这么伟大,他知情么?”
“虽然不知道了,而且那小子现在应该很恨我吧。”夏穆挠了挠头。“我和他是共享影象的,因此我苏醒后,对他在洛坎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他忍不住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刚降临洛坎的时候,他以为自己顶替了别人活命的时机,竟傻了吧唧地要替别人挡枪,还为此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真是傻的可爱。”
然后他的语气变得温柔,“如果让那家伙知道这件事,预计一定不会把‘系统’给我吧,他怎么可能接受‘有的人是生来就要替别人去死’这种狗屎设定?况且错照旧他犯下的。所以……”
他耸耸肩,不再往下说。
兰斯洛轻轻舒了口气,似乎最终被他说服了。
“那么,你真的宁愿宁可么?”
夏穆身体微不行查地抖了一下,抿着嘴唇,良久都没说话。
一阵风吹过,伊莫特鲁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四下一片怆然。
“好了,说说你的计划吧,我可以做些什么?”兰斯洛轻笑着转移了话题。
“首先,你得告诉他有关洛坎和赫鲁的区别,好比元素之类的,顺便解释一下风之苍穹,那家伙现在还以为这儿是拉尔的圣地。”
“……如果告诉他实情,他不会胡乱推测吗?你也说了,他的知识量十分夸张。”
他想了想,“这样吧,你就编一个故事,好比赫鲁和洛坎之间有‘纪元之战’,风之界和幽之界是战争前线,试炼是筛选神之战士用的,总之怎么史诗怎么编,学者都喜欢这一套。对了,他对你那档子破事儿十分感兴趣,你可以跟他好好讲讲。”
“你这家伙……”饶是兰斯洛脾气很好也忍不住想骂他。
“另有另有,送他去赫鲁,以及去了以后凝聚身体需要的能量。”他又增补道:“对了,如果方便的话,前辈可以帮我,差池,是帮他照顾下面那小我私家类女孩么?”
“前两条没什么问题,至于后面嘛……”兰斯洛露出几分迟疑。“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彻底躲过伊卡莉的排查。”
“如果我告诉您维妮娅王后的下落呢?”
“认真?”兰斯洛眼前一亮。
夏穆点颔首,瞬间心生一计。
“这样吧,究竟我也是强人所难,我们打个赌。那家伙醒来以后,如果第一时间问‘其他人’如何如何,那我就免费见告维妮娅王后的下落,如果他单独问‘苏利亚呢’,你就得允许我这个条件,怎么样?”
兰斯洛笑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动手脚。”
说着他拿出两片伊莫特鲁的叶子。
“这是母树幼苗期的叶子,派博给我的,可以很好地与赫鲁的元素结合,我会在上面刻印法阵,但你需要制造出一阵强大的法力颠簸来掩盖传送。”
“没问题。”夏穆点颔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这上面应该能纪录一些文字吧?”
“怎么,还要表述一下身为替死鬼的不甘和恼怒?”
“不不不,”夏穆连连摆手,神情有些落寞,“那些负面情绪其实我已经表达过了,甚至一度情绪失控,说了许多太过的话……我总得告诉他这一切吧,否则去了赫鲁他会更迷茫。
“而且……”他突然止住,然后轻笑道:“没什么了,就这样吧,那我先藏在这里面吧,半年后您再带他出去。”
说完他就化作一团流光挤进了叶片里。
兰斯洛收起叶子,突然想起对方似乎允许告诉他维妮娅的下落,可是……
“这个小王八蛋……”他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
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走到了灰谷和黄昏沼泽的接壤处——木喉村。
熊怪们早就搬去了银月城,所以这里空荡荡的。
“在这儿休息下吧。”兰斯洛说道,随即他旁若无人地站到了一块图腾柱上,静静地望着南方。
那是伊莫特鲁的偏向。
其他人面面相觑,怀恩和布兰多交流了一个眼神,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