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脚中规中矩,不算大也不算小,脚踝很细。可是,他顺着那双脚看上去,在那挂着的这几幅字画后面,所凸显的形态,似乎是藏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
恰恰林苏青的这几幅字画挂得乱七八糟,她藏在其后,不仔细看的话,也只会当是有几幅字画挂得不是很顺畅,有些错落。
林苏青正要起身去撩起字画,将她拽出来一睹究竟。却在这时,他余光突然察觉有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影自人群里泛起。
他登即扭头看去,就在他摊位的斜侧方,有一名佯装是路过,但气场却与众差异的人。
那人一身棕玄色短打,十分老练。腰间挂着一把短剑,用麻绳缠绑着剑鞘,使得并不显眼。且头戴一顶斗笠将面容隐去,看不出长相。
之所以觉得他可疑,一是因为他身形魁梧而高峻,在普通黎民之间十分扎眼。二则是他那一身肃杀之气,尽管他刻意隐藏,但林苏青照旧察觉出了那分狠绝来。
像是江湖侠客,又更像是杀手。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突然有了这样敏锐的直觉,恰似自那回从魍魉手中脱险后,他的身体就有些与往常纷歧样,但那时还不算清晰。
是厥后饮下了主上的几滴神血后,才开始起了显著的变化。无论是听力,照旧直觉都变得越发敏捷。甚至是潜意识里就能对一些事物感知到几许模糊的印象。
追念起来,就连那次在夜里遇上阿芙和阿红时,他也是打一开始就下意识地有些提防她们,似乎是从内心深处就觉察到了危险似的。
从前从未有过这般感受。
换作以往的他,粗枝大叶,凡事都马马虎虎的,哪里会现在这样细腻敏锐的视察力。
对比起来,现在的他,不知是否是受了那山野灵泉涤荡的关系,亦或是刚刚练习了经法?竟是变得更为机敏敏捷了。
正如此时现在,他仅仅是下意识地感受身后侧有异样,且仅仅只是直觉认为此人有问题,更仅仅只是直觉认为此人不是善类。
奇哉怪也的是,这份直觉却来得格外笃定,体会起来似乎是已然确定的事实一般。
在他妙想天开之际,那名杀手也注意到了他紧锁的眼神,约莫是不想于众目睽睽之下袒露什么,于是那杀手谨慎地扫视过四周后,便拐进了斜劈面的那条巷子里,朝巷子那头而去。
也就是在这时,一直潜藏在字画后面的女子,猛地撩开字画,头也不回地朝着左边的偏向拐走了。
而那身形瞧去……林苏青大吃一惊,原来是名孕妇?!
妇人形容十分憔悴,似乎是奔忙了数日。看起来岁数不大,至多双十年华。从她高挺的腹部,以及她抱着腹部时那艰难忍痛的心情来看,临盆估摸近在这一两日了。
林苏青满心好奇地望着那妇人跑走的偏向,然而这时候,刚刚拐入巷子里的那名杀手竟是突然调转回来!
现在,他就藏在巷子口的拐角处,窃窃地窥探着那妇人逃去的偏向。
而这一幕恰恰被身出那条巷子斜劈面的林苏青撞了个正着……
林苏青觉得,自己这个掏耳朵看热闹的“目击证人”……可能摊上事儿了……
不等他多琢磨,少顷那名杀手果真侧转过身看向他。那杀手对着他立着,手扶在腰间的佩剑上,瞧那阵势,林苏青掏耳朵的手马上就僵住了,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句经典台词——“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们二人之间相隔着一条尚算宽敞的街道,也还隔着络绎不绝的人群。
尽管有着这么多的阻碍,但林苏青照旧看见了他的一举一动,而且还看见了一些曾经的他绝不会注意到的细节。
他清楚的看见,那名杀手抬起斗笠审察了他一眼,那目光冷漠如刀光,使他一愣,随即又见那人将斗笠掩得比先前更深了些。
林苏青还在惊奇,这是要放过他这个目击证人?便见那杀手提步寻着妇人逃走的偏向去了。
虽然是去追踪,但林苏青见他只是步履稍快,丝毫没有急躁。如若不是林苏青刻意地去视察,寻常一眼并不能看出此人有急事,更看不出他前方有目标。实在是像极了只是随意路过的浪人剑客。
林苏青遽然有些担忧那名妇人的安危,不外他更担忧自己的安危。
于是他连忙开始收拾摊位,准备换个地儿摆摊,却是正当他手忙脚乱胡乱地收到一半时,那妇人又折返回来了!
并不是她先前跑走的偏向,也不是那名杀手先前找过来的偏向。
是从林苏青身后右侧的那条狭长的窄巷子里出来的。
如此想来,原来那妇人刚刚只是制造了一个逃跑的假路线?她居然……绕开了那名杀手?这名妇人也是不简朴……
“多谢。”
她小声道了一句谢,二话不说就钻进了林苏青的那张“桌子”底下。明白是即将临盆,明白看起来十分痛苦,可是她的手脚却敏捷很是。
林苏青尚且还杵在那儿没想明白,那妇人便已经将自己全部藏进来了窄小的“桌子”底下,还在内部调整着字画的铺设,将整张桌子盖得更为严实。竟是谁也看不出这么小的桌子底下会有人,更令人想不到藏着的居然会是一名即将临盆之人。
原来那句谢,不是谢的他先前的不指明,还谢了她躲在这里后,让林苏青为她容隐。
这般不容拒绝,林苏青讶异,这名妇人怎么就如此确定他会帮她?万一他不帮呢?
突如其来的事件,令林苏青很是紧张。他的心砰砰直跳,仿似顷刻要跳出嗓子眼了。如若刚刚只是凑巧看见了而已,那么这回……是真的摊上事了……
如果那名杀手找了回来,并看出妇人躲在这里,会如何?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吧?
林苏青越想越紧张,但奇怪得很,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畏惧而紧张,他居然不畏惧?连他自己都有想到,自己反倒是因为即将面临的事情会很刺激,而激动得紧张。
完了完了,他叹道,连这么作死的想法都冒出来了,他八成是要完了。
可是,他一边如是在心中感伤,却又格外的期待——那名杀手到底会不会调头回来找?倘若那名杀手不仅找来了,还从他这里发现了这名妇人,那么局势会如何?
他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哮天毫笔,激动得腿都有些发抖。
期待,没来由的期待,莫名其妙的期待。
有些担忧那杀手找回来,却又十分希望那杀手快些找回来。
期待到无比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