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若是错在相逢，求一个善终。】
“道长叫什么名字？”
“无归。”白衣男子神色浅淡，声音也透着淡漠，“无言的无，无所依归的归。”
尚什像是看不出他脸上的拒绝之意，浅笑着道：“我知道了，无言的无，回去来兮的归。”
“无归......”她低低念了两遍，“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叫尚什。爱尚的尚，什袭以藏的什，不外各人都念另一个什，他们说这样好听又好记。”
无归点了颔首，尚什见他始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又问：“要不要吃点工具，这个时候差不多也是饭点了吧。”
他正要摇头拒绝，见眼前的小女人掏出一块包在手帕里的桂花糕，黄白相间的糕点被切得方方正正，被小女人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
他低下头就能看见她一双晶亮的眸子还带着盈盈笑意看向他，拒绝的话也便说不出来了。
尚什举着桂花糕，偏偏一句话也不说，只等着无归接已往。
前朝有美貌著称的皇妃曾被世人盛赞“回眸一笑百媚生，后宫粉黛无颜色”，无归想象不出那样的笑，却也在他今后的数十载江湖漂泊中，再也忘不了眼前这个明媚的笑。
他伸手接过桂花糕，却也只是垂着眸子看，心里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滋味。
简陋是过往二十余年清修道上，第一次知晓了犹豫是什么感受。
尚什见他只是拿着不吃，也丝绝不觉得心上难受或是尴尬，她早就听说过这位道永生性淡漠，不喜与人交往，在她看来，能接下她的桂花糕都算是意外之喜了，她索性背了手在身后给他讲这家的桂花糕最近有多受接待。
江湖子女襟怀豁达，也不喜推断人心，她不去想他为什么不吃，只知道自己想让他尝一尝这桂花糕，便多花点心思好让他开口。
“尚女人，贫道另有些琐事。”过了一会儿，无归打断尚什，“你可是另有什么要事？”
“你这就要走啦？”他这话说得毫无避忌，尚什自然能听出话里的拒绝和离别之意，但她也不觉得惆怅。
走就走吧，她无权决定他的去留，但他也不能阻止她追已往。
尚什早就想好了，左右她没有什么亲人，这么多年行走江湖也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如今她好不容易看上一小我私家，索性随着他，即便最后做不了情人，却也能成为谈天说地的朋友。
她实在是太喜欢他啦。
第一眼见他时，他一袭素净的蓝白道袍平静站在人群之中，神色也淡淡，别一番气韵高古。
偏偏她在那种隔离凡间的淡漠中看见了自己求而不得的归属感。
但她并不想太过追求失了分寸，只求追随本心和一个坦然面对。
这世上这么多人，爱划分，求不得。她也曾是他们之中的一人，迷惘苦恼而不得自我，但自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
无归能看出她眼里的坦诚，那种眼神澄澈洁净，又意志坚定，这让他对她生不出排斥和厌烦，他甚至对她颇有好感，便点了颔首道：“贫道出门在外身担要务，不宜在此地久留。”
在他的影象中，他的所有时间，除了在道观中清修，即是要在外奔忙，完成所谓的要务。
他经常会在某一天醒来的清晨，发现自己的桌面上会有一封信，信上便写着他要完成的事，而这些“要务”，他不知道是谁留给他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会拒绝。
似乎他存活的意义，简陋也就是为了完成一些事情。
除此以外，别无他求。
他也曾经试着去查过，却什么都查不到。那人知道自己的全部秘密，而他对那小我私家却一无所知。
这是一场不公正的交易，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拒绝的资格。
奇怪，无归不止一次地感受疑惑，却从没有停止过这种行为。那像是镌刻在他骨子里的听从，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那道长方便透露接下来会去哪吗？”尚什目光坦然，“尚什自小孤身一人浪迹江湖，如今对道长一见如故，便想着多相处些日子。但请道长放心，尚什绝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女子。”
“尚女人说笑了。尚女人要去哪都是你的自由，贫道断然不会有什么话会说。”无归脸上没什么多余的心情，只是颔首施礼，“接下来贫道会去湘泽县去。”
无归此人不理俗世、心怀坦荡，会说出这些话也在尚什的意料之中。她笑着抱剑还礼，“承蒙道长不弃。”
湘泽县离他们现在停留的地方不算远但也称不上近，如果骑马，或许也是三五天的行程。
这一路上，两人结伴而行。无归素来无话，尚什也不是个多话之人，但两人之间无言的相处却意外的让人舒服。
尚什有时会趁无归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几眼他。
江湖中人都知道，谭阳观的无归道永生得很是悦目，穿上那件蓝白相称的道袍更是显得淡雅俊俏，但他周身那种生人莫近的淡漠和疏离感阻遏了他和这个世界，又让他显得太过遥远。
他走过山山水水，也经历过青衫磨旧和风尘入鬓，这个世界于他，简陋也就只剩下了众生的喧嚣，但这个，他不需要。所以隔膜反而成了他的掩护层。
尚什却觉得那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越来越深，从最初的欣赏，到如今的好感。
她相信这叫缘分——他淡漠无尘，她寥寂无声。
他未必能带给她宁静，但却给了她宁静感。这是她江湖漂泊二十载从未曾切身体会过的感受。
徐徐的，无归也开始去看尚什。
他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对外界的感知强了她不止一点儿半点儿，自然不能忽略掉她的目光。
江湖中不乏美人，尚什也算其中之一，但美人枯骨，皮相之美最为低端。他看见的，是她掩藏在外表之下的开朗和豁达。
她坦荡洒脱又襟怀洒落，甚至他隐约还能看出她的至情至性。
无归听着她随口唱出的童谣和山歌，看着她丝绝不见女子娇柔但也不显粗鲁的行动，有时也会有片刻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