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逐渐染上天际，宿棠找遍整个幽居宫，依旧找不到半小我私家的身影，她先前的畏惧化作了绝望，心口像被剜了一块肉一般的。
国师那边的法事想必做完了吧。宿棠拖着疲惫的身子，这几日来，国师总是向她自称为师为师的，他很忙，她也欠许多几何问，却见他的眼眸里比往日多了许多分宁静。
心头马上一丝心慌，不知是什么原因。许是太累了。宿棠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本想推开门走出去，犹豫了一下，依旧按着来时的路翻墙出去了。
慕迟将那门闩住，定有他的考虑吧。
对啊，他总是有他自己的想法，无论是他，是尚诀，都待我像什么呢？
我无论何时都像如今一般，毫无头绪地担忧，被隐瞒，被掩护，被满头雾水。
宿棠苦笑了一下，去正宫的时候，见许多宫人着急地去跑，太后从宫里搀了几个宫人走出来，皱着眉，较平日走得快了许多，满眼只直勾勾望着东边做法事的偏向，宿棠从一边上来，她竟没有觉察。
刚刚做法事的时候，她声合身体不舒服，一直没有来，这会儿做完了，她倒是着急地去了。
宿棠冷笑一声，疾步走上前去，恭顺重敬地向太后行了个礼。
“太后娘娘，您这是去看法事吗？可需要宿棠为您做些什么？”
“呸，你什么工具，还敢挡太后的路，快滚开。”身边的流珠呵叱道。
太后挡了挡流珠，舒了口气，她明白宿棠为什么挡她的路，自上次为难宿棠后，南熏与长宁的关系便一直很僵，如今她既说了不去，现在又要去，宿棠自然担忧她会对国师有什么倒霉。
宿棠不知道她与国师有什么约定，她只是迷迷糊糊地被放了出来，在她看来，她只是一个心胸狭窄的老太婆。
太后笑笑，道：“既然如此，流珠，我们走吧，凡事不外过眼云烟。还望宿女人，能不负国师的厚望。”
宿棠心里冷笑一声，夕阳染湿了她半边素色衣衫。
太后捏了流珠的手腕，转转身悠悠地走远了。宿棠看着疑惑，她平日里不是那般爱无理取闹，怎的今日这么平静？
宫内嘈杂的人群打断了宿棠的思路，定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她心下咯噔一声，转身跑回法事场。
满眼都是跪下的人群，黑压压的全是脊背，尚诀立在一边，伤心自不必说，长信一身黑袍，跪在一边，头深深垂下。
国师…
风呼地一吹，台上的烛哗啦一下灭了，黄纸羽毛在风中摇曳，台上坐着高高的国师眼睛闭着，像甜睡了一千年一般的。
这是…
来不及想太多，宿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允许自己有那种想法，她猛一用力，踩着下面人的脊背，向台上冲去。
眼泪比意识更早到达，脑中一片空白，到达台下的时候，她的泪早已湿了半面妆，混着胭脂水粉，从脸颊流下来。
神台并不太高，神台后面，木梯孤苦地像一只大鸟的骨架。
“宿棠…”长信抓住宿棠的一只袖子，他跪在离神台最近的地方，眼角一道泪痕。
他的嗓子噎着，宿棠听见了他的声音，满身的劲都顺着呼吸散却了，她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跌在长信旁边。
长信现在想拥抱她入怀，可在这里，他只好扣紧她冰凉的手，默不作声地悲戚。
许久，约莫有半炷香的时间，长信缓慢地转过身，跪向尚诀，行大礼。
“请王上恩准臣乞恩师以国葬。”
长信说的每一个字都决绝，他的手落下来的时候，宿棠握上去，一滴泪重重击在她的手背上。
“准。”尚诀语气极重，转过身，随几个宫人回去了。
那背影投下的影子随着夕阳越拉越长，宿棠半扶着长信，现在，她觉得他们像两个伶仃的人，相互依偎，相互支撑。
南熏现在比往日宁静许多，宿棠去整理国师前些日子忙着的事情，一共整理十卷，九卷纪录国是，其中一卷，纪录的杂七杂八，宿棠放在一边，计划过些日子再细看。
长信吹着一只长笛，坐在门口，倚着朱红的柱子，夜色凉如水，许多时候，他就坐在这里，师父递给他一只烛台，他借着烛光，将那成百卷的古书一册一册地读完。
师父常督促他，以便他来接自己的班，可事到如今，他心中却十分凄凉迷茫。
师父倒是做了一辈子的国师，可到头来，又能有什么呢？最终为了那所谓的责任与约定，将自我祭以天以求国泰民安。
有什么用呢？他跟了师父十几年，他的孤苦，他无有一日不尽收眼中。
宿棠正在房内整理师父的文籍，长信换了一支曲子吹，那声音里除了哀思更多的是对自由对自我的追求，别人不懂他，宿棠在里面确是听得真真切切。
国师一走，长信被封为新国师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届时尚诀与长信两个齐心协力，定能将这褚国治理得井井有条。
有那么一瞬间，长信突然想起尚诀，想起宿棠，他觉得有许多工具逐渐变质，这种变质将会使他失去他最珍爱的工具，可更多的伤心突然来袭，那工具是什么也来不及想便被如潮水一般的悲戚压过。
更多的夜，浸湿了半边衣衫。
长宁宫内
流珠骂骂咧咧隧道：“今日那宿棠真是无理，居然敢挡太后娘娘您，我看她是不想活了！要不是国师…”
“下去吧。”太后扶着额头，她没有获得彤管，而这一刻，就算是获得了，想必她也不会兴奋到哪去。
今日听说他突然在神台上去世的时候，她另有点不相信，她觉得他不会那么狠心，他至少对她另有一点情意，可是今日看来，他是早就算好的，他保全了宿棠，也保全了自己。
她终于再没有理由去为难他，她再去为难宿棠也没什么意思。众人都知道她野心勃勃，没有一小我私家知道，她不外想让他认输，让他认可他对她的情感。
可是这件事，从她第一次见褚王的时候，就不行能有赢的可能。
太后苦笑一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