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听了芃亮的致歉,单手捂住额头,叹气:“我一直知道罂娘不简朴,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芃亮苦笑:“现在你已经知道真相,你要怎么做?”
“除了碧馨,你还杀过谁?”程澄问道。
程澄的这个提问是大利和芃亮都没意料到的。
特别是大利,他已经陶醉在思考未来如何帮兄弟做分手后的心理建设,没想到程澄已经暂时越过这个问题。
“我杀过的人类、精灵已经数不外来了。”芃亮如实回覆。
“我的意思是,另有谁是对我们很重要、我们以为是自然死亡或者还没死的,但其实已经被你杀了?”
大利后背一凉:程澄竟然想得这么远了?我都没这么想过!
芃亮刚要像报菜名一样背诵“受害者名单”,程澄就摆手,示意他不用讲了:“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大利稍稍有些庆幸程澄没让芃亮继续说,现在这个事情带来的麻烦都还没解决呢,再知道其他的一些“真相”,增加其他的心理肩负,陷入其他的麻烦,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其实我很早就在怀疑你平时的主要事情是什么。”程澄心情淡然,“罂娘这么大的工业,谁会相信她没有黑暗的交易?而你又替她做事,都是神秘的任务,不难猜会是什么事情。”
“那你怀疑之下还和我……”
“和你称兄道弟、放肆玩乐?”程澄又是自嘲,“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圣人,就像各人背地里把我叫做吃软饭的,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吃软饭的,我并不是什么有节气的,我也是懦弱的,我宁愿一辈子活在梦里,也不想清清楚楚地看明白所有事情。”
大利忍不住搂了搂程澄,因为他突然明白为何程澄在冬瓜那糟糕的师父的摧残下还能生长得那么“阳光”了。
阳光都是给别人看的,阴暗只有自己看得见。
给别人看的阳光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因为都是伪装、搪塞、妥协,没有谁能做到一辈子都冒充阳光,早晚会袒露本质,就像今天的程澄,他在两个“哥们”的“真挚致歉”后,也袒露了自己的心声。
“嚯——咱们可真不是好工具——狐朋狗友,狼狈为奸。”大利故意把话说重了,“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芃亮和程澄听出自嘲的意味来了,都笑了,举杯碰杯一饮而尽。
大利又说:“醉生梦死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不允许道德评论家说这是低级趣味!咱们继续喝!”
一轮一轮地喝下来,气氛再也没有了极重紧张,只有轻松快活和无法无天。
“咱们今天谁也别回家!就在这儿喝!”大利已经醉了。
“唉,这是你手机吗?在响呢。”芃亮打了个嗝,把面前的手机举到大利眼前,提醒道。
“它响,我就把它静音!”大利粗鲁地按手机。
“那似乎是我的手机……”程澄迷瞪着眼看了看,“没事,静音就静音吧。”
“诶,那我的手机去哪了?”大利迷迷糊糊地在身上摸索,“咋不见了呢?”
“会不会掉地上了?”芃亮美意地帮他找,猫着腰在地上划拉。
大利和程澄也蹲下去找。
不出一分钟,他们仨就在桌子底下睡着了。
最先醒来的是芃亮,昏昏沉沉中,他微微睁开一条眼缝,强烈的白光刺入眼睛,他不得不又闭上眼。
缓了缓,他又试着睁眼。
“妈的。”
白光实在是太亮了,眼珠稍稍与之接触就刺激得不行。
芃亮抬起手在眼睛前遮掩住,有了些许暗影,眯着眼睛,终于能看清些工具了。
芃亮四下看看。
周围空无一物,大利躺在一边,程澄躺在另一边。
脚下是冰凉的白色大理石地板,头顶是耀眼的白色灯光。
等到适应了光线的强度,芃亮去推推程澄。
感受到有人在推搡,又似乎有人在喊自己名字,程澄徐徐醒来,躺着,闭着眼,继续感受,缓了缓精神,最后确定是芃亮在喊自己。
“嗯?”程澄坐起来,揉揉脸。
芃亮又去推大利。
程澄适应了一会儿光线,也来推大利。
“大利大利快醒醒!”
大利照旧叫不醒。
“待会再喊他吧。”芃亮转身坐在地上。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程澄问芃亮。
“不知道,但是这儿和罂娘的某一处牢狱有些类似。”
“啊?”程澄大惊失色,“罂娘不会是监听了我们三个的谈话,计划害我们吧?”
芃亮不说话,因为他也是这么怀疑的。
程澄和芃亮低头看大利,突然恼火起来,继续推搡大利。
大利迷迷瞪瞪地,扭动身躯,试图躲开。
“给我醒!”程澄用力拍大利的脸颊。
“哎呀,干嘛~”大利半梦半醒地哼哼。
“罂娘要杀你了,还不快起来!”程澄恐吓道。
“啊?!”大利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这光线太他妈亮了。”大利双手搭在眼前,眯缝着眼,眉毛都皱在一起,“这得浪费几多能源啊!我代表能源匮乏地域的人民狠狠谴责!”
大利刚说完,灯光突然灭了,房间内瞬间一片漆黑。
“啊,这,开始走诡异路线了吗?”大利畏惧地哆嗦起来,“你俩也说话呀,好让我知道你俩还在。”
程澄和芃亮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澄!芃亮!你俩说话呀!你们还在不在?在不在?”
芃亮抓住大利的左臂,刚想叫他镇定,结果大利嗷唠一嗓子喊起来了:“啊——有工具抓我——啊——啊——啊——”
大利又是扭动左臂,又是拿右手狠狠扒芃亮的手。
“别打了!是我的手!”芃亮又在黑黑暗准确抓住大利的右臂,“平静!别喊了!”
啊?是芃亮的手?哎,真丢人!大利陷入了尴尬,这倒也好,至少不畏惧了。
大利平静下来后,芃亮和程澄照旧不说话。
芃亮的手劲可真大啊,大利暗想,会不会把我胳膊给掐紫了啊?
犹豫了三秒,大利低声道:“芃亮,你别抓着我的胳膊了,行吗?我保证不喊了。”
芃亮松手了。
两道钳制消失,大利松快了一秒,而第二秒,他就又紧张起来。
黑麻麻的房间,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泛起什么诡异的工具。
大利妙想天开起来,把种种恐怖的想象都在脑子里显现、交织、加工、更上一层楼。
“我能闻到你畏惧的味道了,大利。”芃亮无奈开口,“你是不是现在神经紧绷,一阵阵冒汗?”
“啊……是……”大利从畏惧中抽出一丝难为情,又抽出一丝好奇,“你能闻到畏惧的味道?”
“我能闻到很细微的气味。人在畏惧的时候会排泄一些信息素。”
“哇……厉害厉害厉害……”大利心想,这不就是狗鼻子吗?而且狗也能闻到人类的情绪气味,芃亮是和狗有什么渊源吗?但芃亮不是狗,他的躯壳是他师父塑造的。嗯……他师父还给他造了什么实用功效呢?另有和狗相关的吗?为什么选择狗呢?会不会不仅有狗,另有其他动物的功效?他说人会排泄信息素,那我们精灵的这个躯壳也有信息素?为什么师父在塑造徒弟躯壳的时候要参考、甚至照搬人类的躯壳结构呢?为什么两个有着人类躯壳的精灵在结合后会自然孕育出和人类婴儿一样的小精灵呢?难道说人类躯壳才是最好的承载灵力的方式?最早的人类是从哪来的呢?最早的精灵又是从哪来的呢?为什么人类没有关于起源的统一说法,精灵界也没有统一的说法呢?为什么唯一统一的就是各人都有古老传说而已呢?为什么古老传说总是奇怪的、简朴的、粗拙的、逻辑不严谨的呢?是谁不愿意具体而清楚地通报关于起源的纪录呢?是谁要我们糊里糊涂地活下去的呢?
大利的心思飘远了,他在畅想人和动物会发生什么、人和精灵会发生什么、精灵和精灵会发生什么、人为什么存在、精灵为什么存在、什么是存在……
万千疑问一点串联一点,一线勾连一线,越来越多,像网一样包裹大利的脑子,这个网越来越密越来越紧,最后像一个毛线球,把大利的注意力团在最里面,出不去了。
“我闻到大利在思考什么,甚至在钻牛角尖。”芃亮对程澄说。
“在想啥呢?大利?”程澄问道。
大利没反映。
程澄和芃亮又喊他。
大利完全没有听到芃亮和程澄的对话,他还陶醉在自己的思考中。
“嘿!”程澄推推大利。
“干啥?”大利这才反映过来。
“想啥呢?这么入神?我们都喊你好几遍了。”
“我在思考人生。”
程澄和芃亮噗嗤一乐:“思考出啥来了吗?”
“首先,我们为了融入人类的社会,都是自称为人的,所以就连我们的一生都叫做人生了,但是我们为什么要融入人类社会呢?为什么要有人类的模样呢?为什么……”
“好了好了,别为什么了。打住,打住。”程澄打断大利的话,“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等我们离开这里了再说。”
“一般思考人生都是在事情不顺利、失意的时候发生的。”芃亮倒是没有觉得大利不适时宜,以为大利只是对现在身处的离奇情况感应不安,于是慰藉道,“咱们会离开这里的,不要担忧。”
大利哑然一笑,点颔首。他不敢告诉芃亮这个“思考人生”的第一部门是“思考”了芃亮和狗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