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重阳心中惊疑不定，那“江五叔”已经留意拉扯桂春，让他去茶室说话。桂春不愿动，那“江五叔”面带不快：“怎地一碗茶也喝不得？照旧你跟其他人一样，瞧不起我这个赘婿？”
桂春闻言，立时红了眼：“我没有，小二也没有，是我们拖累了五叔。家里一切都好，爷爷奶奶也都康健，您莫要再为家里担忧，只好好地就行了。”
“江五叔”轻哼道：“既没有瞧不起，那过来吃碗茶怎么了？”
桂春指了桂重阳道：“五叔，我是陪重阳来的。”
江五叔这才留意到旁边的桂重阳，看着这一身补丁叠补丁，实觉得耀眼。可他在镇上经营生意，自然是有一双识人利眼，立时就看出这衣服不是少年的，这白白皙净的少年是个身世富足的小少爷。
“这位是？“江五爷疑惑地问桂春。
桂春小声道：“这是四叔的儿子重阳，四叔没了，打发重阳回来。”
江五爷愕然，看着桂重阳半晌，方点颔首道：“既不是外人，就过来一起说话吧。”依旧坚持带两人入茶室。
桂春没有主意，情不自禁的望向桂重阳。
桂重阳满心疑惑，便颔首道：“那就叨扰了。”
一行三人进了茶室，早有茶室伙计殷勤上前，躬身道：“五爷。”
“泡壶毛尖，再上几盘茶点。”江五爷随口付托着，引桂春、桂重阳上了二楼。
眼见年纪小小的桂重阳落落大方，桂春却满是生疏客套，江五爷不由气苦：“以前不是好好地，怎地如今又外道起来？我改了姓，就当不得你叔叔了？”
眼前竟然真的是“老爸”口中的小堂弟，自己的小堂叔，什么时候会改姓？是出为养子，照旧……出为赘婿？
桂重阳的心随着一颤，这莫不是也是因自己“老爸”造下的孽吧？
桂春已经坐不住，忙起身道：“侄儿是不愿再拖累五叔，五叔以后莫要再惦念家里，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侄儿已经长大了。这些年五叔为家里做的已经够多，就是小二那里，也都是靠着五叔费心。”
江五爷脸色这才好些，道：“我又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怎地就不能惦念本生亲人？你们想多了，你婶娘不是那等小气的人。”
说话的功夫，伙计送了茶水小食上来。
江五叔这才开始与桂重阳问话，态度不冷不热，没有怨恨，也没有几多亲近之意。
桂春到底有所忌惮，不愿多留，急遽喝了一杯茶就拉着桂重阳告辞。
江五叔神色有些黯然，却也没有再留人，只付托道：“寻常也而已，真要是遇到什么事，你也莫要瞒我。”看着桂重阳想起一事道：“重阳迁户口的事，不要经过村里，到时候我来办，以免节外生枝。”
桂春皱眉，犹豫不决，明显不愿意给江五添麻烦，可也知晓杜里正的难缠。杜里正曾算计过桂家，要是入籍的事情通过村里，还不知道他会继续算计什么。
桂重阳昨晚听明白村里的恩怨，自是知晓这杜里正与自家的对头无异。“老爸”是犯了错，偷了丁银在前，可要不是杜家随后随着捣乱，阻拦桂家卖地，那桂家也不至于凑不齐那二百两银子。要知道正常价钱，良田最低四两一亩，桂里正三兄弟家的好地加起来六十亩，即便着急用钱卖的慌忙，也能卖到二百两。结果杜家从中干预，又在衙门那边打了招呼，一百两银子就买了桂家的地。
因此，桂重阳听了江五的话，却是立时致谢：“到时候少不得麻烦五叔了。”
江五叔摆手道：“不算什么，有个朋友家的年老正幸亏县衙户房，不外是一顿茶水的人情。”
桂春依旧是不赞成状，这回事桂重阳拉着桂春离开。
待离了茶室，桂春便怪道：“五叔不容易呢，不妥给五叔找事。”
“那落户的事春年老可另有其他法子？”桂重阳道。
桂春哑然。
桂重阳道：“那是五堂叔？怎地改了江姓？”
桂春哽咽道：“都是我的错，连累了五叔。”
十三年前，“九丁之难”一出，“西桂”险些人人喊打。大人的态度自然影响了孩子们，次年春天，六岁的桂春为了护着弟弟不被欺负，被村里的几个大孩子推进河里，时值春寒，差点送了性命。能借钱的地方都求便了，最后也是无人援手，只能抱回来等死。
桂五当年十一岁，虽说家道中落，可是因资质出众获得私塾先生青睐，减免了学费，依旧在私塾念书。
眼看大侄儿病重不重，大嫂也熬得活不下去了，小小的桂五就出头继续起来。他正好得知镇上开茶室的江家正要招赘为生病的小女儿冲喜，就主动上门自荐。
赘婿最被世人轻视，略有些前程的男儿都不会同意入赘。江家只有四女，无子，才会留着小女儿招赘，不少听闻招赘消息惦念的都是些闲汉流氓，有惦念江家财的，有惦念江家女相貌的。有的是无父无母的单丁孤汉，有的背后叔伯兄弟一堆难缠亲戚，江家才会挑挑拣拣，一直没有中意人选。
等到桂五自荐，小小的少年，比江家女还小三岁，开始各人只当是笑话，可是他频频上门，也亲见了江家女，厥后被江家女亲自颔首，又不知怎么说服了桂二爷爷与桂二奶奶，就入了江家，成了江家童养婿。因为江家有四个女儿，江老爷其时极喜欢桂五这个童养婿，视之若子，便让下人伙计称桂五为“五少爷”，桂五就成了江五。
又过了几年，江五十五岁，江家女十八，两人正式圆房。江老爷老实，并不阻遏江五偶尔照顾一下桂家，桂春之所以不敢亲近桂五，是另有缘故。
原来江五匹俦结婚八年，膝下没有一儿半女，江家三个出嫁女惦念娘家工业，生怕自制了江五，在江老爷匹俦面前多家诋毁，说他养不熟，只惦念桂家，使得江老爷对桂家人不喜。
到了去年，江五为了照拂桂家，给小侄子找了个杂货店学徒的差事，就给了江家几个女婿说辞，因这个没少挤兑江五，说他自己没有儿子，就惦念将家产给侄子，才会部署小侄子到镇上。
江老爷没有尽信，可也心里长了刺，再见不得桂家人。
桂家知晓了江五的难处，也都是退避三舍，生怕让他处境更艰难。
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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