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荷一滴露,清夜坠玄天。
郁惟摄险些未见过这般容华明媚又引人心绪宁静的人。
月下起伏的千叶莲池,那人离开水流,慢慢地蹚过来,郁惟摄被这样的身影带走了神,恒久以来心中的风雨竟短暂地消了势。
只一瞬,他收回目光,将片刻的思想抹去。
这会儿,宁千亦也来到了池边,她正要爬上岸,抬头却见临水而立的人,腰间佩着的一柄短剑。
这剑短而精致,不像利器,更似佩饰一般,虽然她并不懂剑,只是被那剑鞘吸引了去。
青铜的剑鞘上刻着嶙峋繁复的花纹,而鞘体正面,镶了一块宝石。
那宝石的色泽深郁、至纯,幽邃的蓝黑中浮出湛浅的靛紫色,比她见过的最魅惑的夜还要蛊人心神。
“夜色……”她注视着佩剑的宝石,低喃作声。
——‘夜最深的颜色,你知道么?’
她想起许久以前,有小我私家曾经让她为他的宝石做设计,他说那宝石有着他最喜欢的颜色。
好可惜,她照旧没能看一眼那块像夜一样的石头。
会不会就像这颗的样子呢?
她凝注地瞧,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向那短剑而去。
郁惟摄愣了一愣。
她却似乎再注意不到其他,但凡稍稍恢复些意识,她会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向着一个男人的某个部位四周伸手……
不外她的手还没来得及伸上去,凌空突地一道剑光刺过来,那持剑的身影逼人,自己就像一把利刃,千亦一惊之下身子猛地向后仰,可奈水底打滑,她控制不住,整个儿跌进了水里。
那人丝毫未有收梢的剑锋彼时就要招呼上去,郁惟摄启了启唇,“幽壑。”
对方听令将剑撤回,空中身形翻转,稳稳地落在了郁惟摄一旁。
“主上无碍吧?”幽壑敬重行礼。
郁惟摄冷淡地嗯了一声,不再管水下的人,转身走了。
千亦艰辛重又从水里爬起来,气喘着揩去脸上的水,一时间净觉自己两世的英名都毁尽了。
什么鬼啊!这些大人物的保镖都有主人被迫害妄想症是不是?上次她差点被冥渊掐死,这次这个叫幽壑的见她靠近郁惟摄又警铃大作生怕她要侵犯他家主子,不由分说就动手,看来以后郁惟摄为中心周遭十米都是雷区,稍近不得。
这时,因千亦深夜未归寻到这儿来的清寒发现了怔立水中的人,站在池边愕然道:“主子,你……你这是……”
千亦心里一团火交替烧着,气急松弛地喊:“清寒,我要喝荷叶茶!”
*
第二日,千亦与楚乐商量同去洛家,即将出门的时候,吴为殷勤而来。
“二位大人既要查案,老夫与二位一同去吧。”
楚乐颔首,“也好。”
到了洛府,不想洛家有客人,正与洛老爷、洛夫人在堂上聊天。
“慕大人、宁大人、知州大人。”文启正见三人到来,起身施礼。
“这么巧,文大人也来探望。”
“是啊,启正一有空便来看我们二老,可惜,是小女没有福气……”洛老爷拭了拭眼角,文启正一来,免不了勾得二人伤心。
几位依次落座,吴为道,“二位大人来是有案情询问,以便明察审慎、理清因果,你们一定要知必言言必尽,知道吗?”
此话一出,洛老爷沉不住气了,“事情已是如此,大人另有什么要问的?”
千亦暗恼吴为的直接,只得圆场,“洛老爷不要着急,我们只是例行询问。”
“夫人身体欠好,先扶回房歇息。”洛员外付托,待丫鬟搀着洛夫人走后,才又道,“大人要问什么,只管问吧。”
文启正这时站了起来,“在下先告辞了。”
“文大人无需回避。”慕楚乐制止他,“我们只想知道事发当夜第一眼看见的现场是个什么模样。”
“这个,我们许多人都看见了。”洛老爷的贴身随侍接口道。
“对,许多人目睹了,”洛老爷显得有心无力,“就让锦秋与二位大人说吧。”
“是,老爷。”身后唤作锦秋的侍从听命道,“那夜酒宴结束,我们一伙人随着文大人一同去新房,刚踏进后院,居然见宋玉卿抱着小姐往外走,神色十分张皇,而小姐那时已经气绝了。我们将他抓住,来到洞房门口时,见外面守着的丫鬟也已倒地身亡,她额上鲜血淋漓,应是被人鼎力大举将头撞向柱子致命的……屋门大敞着,内里一片狼藉。”
“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人亲眼见到宋玉卿掐死洛小姐的一幕,甚至没有人确切看到宋玉卿与洛小姐有肢体上的撕扯,对么?”千亦敏锐地指出。
“宁大人,”吴为打断她,“事实再清楚不外了,在场其时没有其他人,且洛小姐嫁衣不整,显然是那姓宋的酒后欲行不轨,结果洛小姐宁死不从被他紧捂口鼻以致气绝而亡。至于那丫头,自然是他刚要闯进屋内时遭她阻止,于是杀人灭口……事后居然还妄想将人带走,哼!”
“一介书生闯进通判府,来到新房,又闹出人命,你们期间就没有一小我私家觉察么?”她追问。
“因为通判大人结婚,城中有名望的人皆来庆贺,还来了许多几何四邻乡亲,”锦秋答,“当夜府中十分热闹,各人都聚在前院饮酒,确未听见其他消息。”
“那么敢问,文大人在宴席中途离开过么?”千亦转而面向文启正,字句直白。
文启正颔首,“有。”
这样不避忌的回覆令在场几人吃了一惊,俱都看向他。
“有无人证?”千亦再问。
“吴大人可为在下佐证。”他平静地答。
“不错,”吴为捏了缕髯毛,“那夜入云山的伏莽侵入城中,害了人命,老夫其时不胜酒力,本已回府,接到了急报,这才连忙赶来找通判大人商议,因为不想搅了喜宴兴致,便在通判府书房期待,是老夫着人请通判大人离席片刻前去议事的,宁大人是否还需老夫找出当夜传话的下属问个清楚?”
既然吴为都亲自出头作证了怎么还好再怀疑?
楚乐立即道:“哪里,吴大人的话自是明证,我们无需节外生枝。”
之后千亦他们也就没再说什么,顾着洛家人的心情,抚慰几句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