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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诸侯一锅烹

第三十七章 漫长的旅途

天下诸侯一锅烹 水煮山河 3081 2017-05-26 07:43:15

  她想折磨我,她在享受这种乐趣,我不行以怯懦也不行低头,否则她就会失去这种欲望,立即杀了我,姬烈心头如是想。

  他必须得活下去,有许多允许等着他去兑现,如今,那些允许又多了几条,譬如,让那伤害小虞的独眼人生不如死,处罚宋伯约,甚至有一天,他会到宋国阕城去造访一下那位外公,在他的脖子上架上一柄剑,然后问问他的心是铁铸的,照旧肉长的!虽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得在世,而在世,就必须得忍耐!

  “滴答,滴答。”

  血水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姬烈感受到剥皮般的痛楚,那妇人斜着一对三角眼,牢牢的瞪视着姬烈的面部心情,把手中的剑略略往上挑,抵上了姬烈的胁骨。霎那间,疼痛如同万蚁钻心,姬烈倔强的晕了已往。

  等他醒来,那骇目惊心的伤口上涂着像烂泥一样的工具,满身上下无一处不痛,那妇人盘腿坐在火堆旁,正把一只只死老鼠剥皮,在水盘里洗唰洁净后,扔进滚沸的铁锅里。

  妇人往锅里撒了一些干叶,浓郁的香气马上四泄而开。

  嗅着这香气,姬烈肚子不争气的一阵咕咕乱叫,就连吊在脖子上装死的诛邪小鸟也不再装死,它直勾勾的盯着那口锅,麻豆小眼里流露出饥饿的目光。一人一鸟,整整一天一夜没吃工具了。

  妇人吃了三只大老鼠,用剩下的一只堵住了姬烈的嘴巴,然后就走到另一处屋角,背对着姬烈,蹲下来,蜷起来,像一条要进入蛰伏的老毒蛇。

  老鼠肉炖得很香,也很有劲道,姬烈默默的嚼着肉,用牙齿、用舌头,被倒吊在他脖子上的诛邪小鸟也在啄着姬烈嘴里的肉,它将脖子弯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这一夜,很漫长,那妇人没再折磨他与他的鸟。

  早晨,天麻麻亮,屋外又下起了雨,妇人提着姬烈走出来,沿着村尾的泥泞路走向远方的高山。

  山中树木茂盛,荆棘横生,进了山,雨却小了,妇人提着姬烈爬得飞快,并不时的转头看上一眼。

  她在看什么呢?莫非她还在疑心有人会追来么?她在畏惧什么呢?会是畏惧小虞么?也许是宋让的剑!一想到小虞与宋让,姬烈的心痛得犹如刀搅针钻,痛恨一层一层的将他裹紧。

  也不知已往了多久,半日,或者一天?妇人翻过了山,姬烈却紧紧的闭着眼睛,他的神智已经不清晰了,整小我私家就像烂麻布搓成的一样。

  隐隐约约间,姬烈听到车轮轧轧声,他竭力的将眼皮虚开一条缝,眼前却只有哆嗦的树木与藏在泥草丛中的石头,哪来什么车轮?

  蓦然一抬头,看见树梢上停着一只黑鸟,它一边啄着爪子,一边发出像车轮一样的叫声,姬烈知道,这鸟是鬼车,又叫九凤,是泰日山脉里特有的鸟,传说中,它们带来死亡。

  妇人恨恨的盯着树梢上的鸟,悄悄的捡了一块石头,想要砸死它,可是那鸟却异常警觉,石头还没有飞起,它便已鬼叫着冲向天空。

  妇人的脚步更快了,在这急剧的颠簸中,姬烈又晕了已往。

  再次悠悠醒转时,太阳已经升起了,他正趴在妇人的肩上,穿过一片热闹的乡村,寥寥炊烟在青山绿水中徐徐升起,不远处,有一群小屁孩在田埂上斗草戏喜,几只狗一边打闹着,一边跑过来,其中有一只跑来嗅那妇人的味道,却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

  那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妇人的肩膀很硬,顶得姬烈胸口生疼,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却说不出话来,温暖的风从他的嘴里钻进去,到达喉咙里却像刀子一样炸开。

  疼痛到无以复加,姬烈连惨叫也发不出,只能在妇人的背上不住痉挛,而他的鸟也在他的背上哆嗦。

  姬烈哑了。

  ……

  月落日升,日复一日。

  姬烈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妇人带着他东游西走,有时与一群乞丐流向城镇,有时又化成普通的平民借宿于某个乡村。

  这一天,妇人背着他来到一处关口的背后,这关口极其熟悉,它像一只巨大的蝎子一样抬着两只钳子,在那钳子尖端上挺着两具高峻的石像。

  蝎子关,陈国。

  她回来干什么?

  姬烈想认真的想上一想,但他却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了,像坨烂肉一样挂在妇人的背上。

  妇人把姬烈放在一株苍虬的老槐树下,去旁边的水井里吊水喝,两个小乞丐蹲在树下,不怀美意的看着姬烈。

  姬烈知道,他们是怕他与他们争可怜、抢土地,在这一路来的路上,妇人曾经多次把他放在隐暗的角落里,期待路过的人施舍一枚刀币,或是一珠蚁鼻钱。虽然,妇人并不需要那些钱,她只是在羞辱他。

  “你这个丑八怪,让开!”

  那个哈喇头小乞丐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姬烈,不想,就这一戳,姬烈便像泥胎草塑一样横躺在地。

  “呵,竟敢讹我!你小子没探询过吧,我可是景城一霸!”哈喇头夸张的跳了起来,离姬烈远远的,见姬烈仍旧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在转,他便犹豫着上前,踹了姬烈一脚,怕姬烈还击,又飞快的跑开。然后再来,活像一只正在试探攻击的断尾巴猫。

  姬烈脖子上的泥巴鸟想要啄他,没啄到。

  “别打了,有恩主来了!”一直在袖手旁观的另一个小乞丐叫了一声,并迅速的蹲下来,茫然的看向远方,神情是那样无辜与可怜。

  “嘎吱嘎吱。”

  车轮辗过黄泥道那特有的声音在姬烈的耳朵里响起,他没有力气转头,静静的看着一颗小石头在泥土窝滚来滚去的,诛邪小鸟取代他叫了两声,却是那样的黯哑,不像什么朱雀神鸟,反倒像是一只被踩住脖子的鸭子。

  车轮声越来越近,姬烈听见钱币落在泥土中的声音,听见碰碰碰磕头的声音,徐徐的,马车的车轮辗过了树下那一片阴影,来到了姬烈的眼前,那车轮极其华美,轴承上镶嵌着铜片,上面刻着一只白麋鹿,栩栩如生。

  会给我扔钱么?姬烈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花胡子,这里有个更可怜的,别忘了他!”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奇特的,无比脆嫩的声音轻轻响起,这声音一响起,姬烈便睁开了眼睛,竭力的想要坐起身来,却没有力气,他疯狂的扭动着脖子,张大着嘴,想要召唤,却只是发出难听致极的‘呃啊’声,像刮锅一样。

  “真是可怜,给你多一点。”

  眼前闪过一截蓝色的裙子,裙子下面是一双水蓝色的漂亮鞋子,鞋子很小巧,上面绣着悦目的剑兰花,隐隐的另有一丝香气,一支雪白的手探下来,一点一点的进入了姬烈的眼帘里。

  她把三枚黄澄澄的蚁鼻钱放姬烈面前,那颗小石头转动的土窝里。

  “呃啊,啊……”

  姬烈呐喊着,声音像是地狱里的魔鬼,那个给他钱的女子惊了一跳,捂着鼻子,嫌弃的躲开了。然后,那双漂亮的蓝鞋子便越走越远,徐徐的消失在阳光之中,马车也去了,而姬烈却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树影里,瞪着眼睛。

  马车一走,两个小乞丐便围了上来,他们直勾勾的看着土窝里的钱,眼里流露出贪婪的目光。二人急急对视了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土窝里伸脱手,不想,两只手却碰到了一起,随后,他们便扭打起来,在姬烈的面前争夺着原本属于姬烈的钱。

  姬烈冷冷的看着,裂开了嘴巴。最终,哈喇头取得了胜利,带着钱一溜烟跑得不知去向,另一个小乞丐在姬烈的身边翻白眼、吐白沫。

  妇人走过来了,垂着双手,低着头,与姬烈对视。

  “你,痛苦么?”

  ……

  妇人没有进城,她在野林里穿梭,她在大山里乱窜,等她再一次停下脚步时,姬烈听见了水声。

  八百里流渊河,从东往西奔滚不休。

  妇人提着姬烈站在河岸上,她那一对三角眼定定的看着昔日战船淹没的地方,那一处静静的河湾。

  夜里,妇人在旧日宿营的地方升起了一堆火,从破布囊里取出一张蕨菜饼架在树枝上烤着。

  姬烈坐在她的身旁,在他的面前放着一只烤得香喷喷的野兔,等她烤好了那张蕨菜饼,她又从怀里掏出一根树枝,被火烧了一半的树枝。

  妇人把树枝放在脚边,用一把短剑割开了野兔肉的肚子,从里面取了点油,用手指均匀的抹在蕨菜饼上,闭着眼睛一口咬下,美美的、桀桀的笑了起来。

  诛邪小鸟艰难的凑已往,想要啄一口那香喷喷的野兔肉,这一次,妇人没有打它,反而很温柔的抚了抚它那沾满泥巴的、硬硬的脑袋,而且用短剑割下一片肉,喂入它的嘴里。

  “吃!”妇人用短剑在地上划了一个字。

  “我快死了!”姬烈伸出哆嗦的手指,在地上写着。

  “吃了,会死得好一些。”妇人歪头看姬烈,她的眼神不再阴邪狠戾,那灰蒙蒙的眼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意韵,似乎很伤心。

  “我知道,我活不外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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