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神机断案（二）
庙宇所在的土坡并不高，莫晴和吴聿珩等了不外片刻，那群人就已经冲了上来，为首一人气势汹汹，高声骂道：“偷牛的小贼！看往哪里逃！”
那人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站定在吴聿珩面前，伸着胳膊质问。倘使不是吴聿珩身量够高，那人的手指定要戳到他脸上去了。
吴聿珩身世高尚，如今更算是御前当差，从来都是捉贼的，还从未被当成过贼人，便愣住了。反而莫晴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陆续走到坡上的人群，慢慢走到那人同吴聿珩中间。
“这位乡亲，我二人在庙中躲雨，听得异响才出来瞧瞧，半刻前才得见此牛，何来偷牛贼一说？”莫晴语气极为和气，轻轻挥手挡掉了那村民指着吴聿珩的手。
村民借着火光，只见她虽然穿着男装，但因着头先下雨淋湿，此时兜帽下长发披散，更兼雪肤丽颜，语声琳琅动听，确是个村野难得一见的仙女儿似的女人，语气情不自禁缓和下来：“我们找了这头牛两日，循着牛叫声寻来，就见到这后生牵了牛要逃，不是他偷的还能是谁？刘大叔家里无儿无女，就靠着这头牛犁那三亩薄田，妙手好脚的后生正事不做，专要偷盗真是辜负苍天！”
莫晴虽随着师父挂着个侠盗的名头，究其基础也不外是“窃贼”二字，被连着骂进去却面不改色，顾左右而言他：“哦？已然丢失两日，可有报官？”
“衙门忙着戒严，哪里会管这些许小事。”那村民想是薄有学识有些威望，作为代表言道，语气愤愤不平。周围乡亲亦议论纷纷，义愤填膺。
这个吴聿珩倒是知晓，因着圣寿节即将到来，京师重地不容有失，各处都在排查，严防凶徒寻衅滋事，这时节，一个农人的牛不见了这般小事，被忽视也不是不行。
他正不解莫晴何意，却见她正色道：“实不相瞒，小女身边这位大人乃是公门中人，我们路经此处在此落脚，就是因为昨日偶然听闻此事，上报给大老爷，奉了命令来黑暗察访这个案子的。却是天助我也，本要秘密探查，失物竟然自动现身，实是大幸。”
一时间鸦雀无声，村民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二人，吴聿珩正要说什么，莫晴回手一摸，已经将他挂在腰间的令牌拿在手中。他一惊，莫晴却转头朝他微微一笑，他便不言语，且看她要待如何。
莫晴将令牌出示给村民检察。那令牌原只是收支宫禁所用，但村人无知，却是信了，如此一来好办得多，态度立时敬重殷勤起来，为首的村人更连声拜谢，斗胆请求二人破案。
莫晴微微一笑：“乡亲无需多礼，我们大人刚刚同我说，已有眉目。请让我等商议一番，今夜必给各人一个交待。”
吴聿珩听莫晴讲完话，随着她一并走出破庙来。此时已经风停雨歇，天空露出极清澈透明的靛蓝色，月色极薄极亮，星子像是一把洒出的珍珠，圆润明灭。
吴聿珩呼吸一口草木间的清气，抬起下巴向莫晴示意：“阿白刚到前头吃草，我一声唿哨约莫三息便可近前。这雨下得怪，今后处往南坡雨迹稀少草地干燥，不用片刻即可离开。一直往南即是圣上的温泉行宫，正当入秋尚未启用，只有驻守官兵，看守松懈……”
莫晴偏头来看他，似笑非笑：“你以为，我想要逃？”
吴聿珩亦低头看她：“我以为，我第一次预计到了你。”
莫晴看着他眨了眨眼，忽而笑得前仰后合，月光清辉像是在她面上覆了一层清凉细薄的面纱，衬得她眼中灼烁极盛，眉梢眼角的笑意盈盈，端的明媚亮丽。
正有村民望过来，她将手笼在嘴边高声道：“我们大人想到好战略，是以痛快酣畅淋漓！”说着，她忽而伸手来牵了他的手已往，吴聿珩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一下，却被她捉得更紧。正待疑惑相询，忽而觉到她指尖细细凉凉，触在他掌心，像是世上最细软的绒毛，温柔中又带了痒意，一直痒到心头。他觉察她正在他掌心写字，心猿意马间忙努力敛起精神分辨。
莫晴不外写下几个词语，片刻便完成了，吴聿珩眼波坚定，竟已完全领会她的意思。两人相视而笑，同时转身，并肩转回庙里去了。
在吴聿珩的要求下，整村人都聚集到了这间庙中，一时破旧的厅堂内人头攒动，却在他贵胄与生俱来的华贵气度和一双鹰眼利眸的不怒自威下鸦雀无声。
他只循例问了几个问题，无非是村内有否人等游手好闲好逸恶劳，何人同丢牛的刘大叔曾有龃龉，又令刘大叔将丢牛到发现的整个历程讲述一番，最后点了五小我私家站到了最前面。
莫晴收起微笑走上前来，直面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列位乡亲，我们大人神机妙算，已然知晓真凶是谁！”她抬手压下意料中的议论纷纷，“只不外大人严格法度恪守规程，连夜审理此案许要天明才气了结——大人体谅乡亲们心中焦急，记挂老人孩童身体康健，特命小女以旁法解开谜底！”
“小女知晓乡亲心中疑惑，大人办案怎会带女子出行？实不相瞒，小女有幸随大人左右，乃是因为小女天生通灵。今日小女就助大人一臂之力，请过路神灵一顾，一炷香内找出元凶！”
“他，就在尔等中间！”
夜色更深，汹涌澎拜。月光被遮挡在薄如棉絮的云后，光也是温柔而朦胧的。
身下马蹄达达，颠簸中莫晴倚在吴聿珩胸前的身体，不知不觉竟已没先前那般僵硬。她从斗篷的漏洞望出去，前方似乎依旧是黑暗，却隐隐透着灼烁。
两人从村民们此起彼伏的“青天老爷”“神女下凡”的拜谢中匆促退走后，骑着阿白一口气跑出很远。莫晴不知道吴聿珩信马由缰欲往那边，她心头萦绕的，照旧刚刚两人携手相助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自然这世上是没有什么“神女天人”的，不外是莫晴那时写在吴聿珩掌心的几个词语。
做贼心虚，察言观色，怪力乱神。说白了，两人默契且不约而同地，利用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