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萤火虫

　　第四十三章：萤火虫

　　夜幕再次降临，白昼的生灵回巢休息，夜晚的猛兽开始运动起来，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割破荒星绿洲静谧的夜色，听得树洞里的两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楼珞没有忍住好奇心，小心地从树洞里探出头，忐忑地探查外界周遭的情形。

　　这是一个没有月的星球，它孤苦地立在广袤无垠的宇宙间，抬起头只能看见漫天的星斗挂满天穹，这些星星都距离它几百万光年，在这里只能看到它们几百万年前的模样，没有对话，没有招呼，或许天际最明亮的星星现在已经死了。

　　楼珞准备着迎接一片漆黑的树林，然而打眼一看，树林草地上铺就这一层淡淡的荧光，树木茂盛的枝丫间飞翔着一只只萤火虫，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萤火虫，但那些如同精灵般在黑夜中划过一道道灵巧光线的小生灵与她那噩梦中的两年所见过的萤火虫一模一样。

　　她不禁看得有些痴了，在那噩梦的两年间，她见过最美的景致就是夏夜的萤火虫。

　　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情景：

　　她蹲在那个满脸满面沟壑看起来慈祥极了的老婆婆脚边，听她和她的妈妈说着极具诱导性的话，讲得苦口婆心，感动了自己也感动了她那个粗鲁的儿子。

　　她悄悄抬起眼，借着角度优势，审察自己母亲深深垂着的脸，看到她憔悴的脸上满满的讥笑，纵然身处地狱，她也不会把自己酿成魔鬼或是屈从与魔鬼的奴隶。

　　老婆婆见母亲只管低头，一声不吭，似乎讲得没了兴趣，或者所有该讲的已经翻来覆去讲了无数遍，自己的舌头也厌烦了，于是转头，看着旁边蹲成一团的她，说道：“珞珞，你是我们老王家花了整整五百块钱买来的，以后要做我们王彪的媳妇，给他生儿子，好好伺候他，给我们老王家延续香火。忘掉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工具，好好听话，勤快干活，我们会对你好的，每天都吃饱饭，还给你买新衣服……”

　　她似乎把训话的兴趣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要为她只有五岁的小孙子驯化出一个“及格”的童养媳，楼珞听她私下里自得地跟隔邻家的老太婆说过，她要给自己的小孙子一个循分的媳妇，自己教养出来的，以后只要王彪一长大就能娶上“好媳妇”，不用跟其他人一样去找那些“不知廉耻”的外来女人，全村唯一份！

　　楼珞听着她没有尽头的絮絮叨叨，耳朵里似乎进了千百只苍蝇嗡嗡个不停，只觉得急躁得不行，却不敢像家里那样甩胳膊走人，她怕被打。

　　她保持与母亲如出一辙的姿势深深地埋着头，听得烦了，就悄悄转过眼珠子，一眼，被那边水塘边飞翔着的光点吸引住了目光。

　　“萤火虫！”

　　她忍不住惊呼，那是出生在都市里，只有在画册和书中才气看到的传说中的萤火虫!

　　老婆婆被打断了“教导”，脸上一怒，刚要生机教训教训这个没有“规则”的丫头，下一刻，听到楼珞的话，脸色立刻又变好甚至带上了自得。

　　“好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楼珞惊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工具。

　　老婆婆长满褶皱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她感受到头上的手，吓得不敢动，僵在原地。然而老婆婆没有看到她僵硬畏惧的心情，转头对自己的五岁的孙子道：“彪子，去给你媳妇抓两只磷火来！”然后又低头，对她用温和又自豪的语气道：“你们城里随处都是灰尘，车来车往，一不小心就被撞死了，什么树都没有，哪里能看到我们这里的漂亮工具。你好好留在这里，明天让彪子带你去山里玩，比你们城里好玩的工具多了去了，捉知了，抓小鸟，掏鸟蛋……”

　　楼珞缩着脖子，悄悄去看自己妈妈的，只看到她满脸的讥笑和莫名的悲痛，又是恼怒又是畏惧，敏锐地注意到楼珞的眼神，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个抚慰的微笑，左手握成拳，小拇指微微翘起。

　　她立刻明白了妈妈的意思，这是她们的灯号，体现不要相信。

　　然后，她又听到母亲沙哑地开口道：“珞珞儿，你也去一起抓萤火虫把，小心不要弄死了，抓住看一会儿就要放走。”

　　“好！”她立刻高声应了，立刻站起身就往水塘边跑。

　　老婆婆年迈的身体没有来得及阻止，或者说她也不会阻止，这是她孙子和童养媳培养“情感”的时候！

　　那两年她们的世界就像是现在这个无边的黑夜，满目茫然，看不到出路，母亲就像这些萤火虫，渺小但照亮了她的眼睛，让她始终相信有白昼的存在，太阳总有一天会升起。

　　楼珞靠在树洞上，愣愣的看着在树林间穿搜的萤火虫，临时认为是萤火虫吧，猛地伸手，立刻抓住一只傻傻地飞到她面前的萤火虫，双手虚虚合十，半眯着眼睛往里看，那只萤火虫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慢悠悠地悬浮在她的手心里。

　　但很快，它就反映过来，立刻往困住它的囚笼撞，不要命一般，小小的萤火都昏暗了下来。

　　楼珞感受着手心里细细小小的力道，太微不足道，太脆弱了，她相信，只要她轻轻一合双手，它就会赴汤蹈火。

　　这时，突然身后付赫加喊了一声她，她捧着萤火虫转身，疑惑望去。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警笛的声音！”

　　“什么？”楼珞一时没有反映过来。

　　付赫加声音加大，喊道：“警察来了！”

　　惊喜又激动的声音冲出小小的树洞，突破静谧的夜色。楼珞一瞬间以为听到了奇迹降临，就像经历了极夜的北极圈迎接第一缕极昼开始的阳光。

　　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抓住树干稳住身子，猛地往洞外探出头，扬起头去找那警察的航行器。

　　“不要急，现在看不到。”付赫加跟了上来，嘴上虽然这样说，却也扒着洞口往外看：“在荒星，特殊情况下，警察可以开启探测器，探测星盟公民体内的芯片信号。我们就等在这里，他们会找到我们的。”

　　“嗯。”楼珞低低地应了声，眼睛继续不死心地往被树叶遮挡了泰半的天空看去，除了偶尔漏进来的星辉，没有其他的光线。

　　她又闭上眼睛，凝神细听，想找到警察鸣笛的声音，这种声音穿透力总是那么强，她相信到了星际时代也依然容易辨认。然而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任何异样的声音，挫败地说道：“什么也没有听到，你是不是在逗我，照旧你们翼族的耳朵就那么灵”敏？

　　还没说完，她就被一道极细极尖锐的声音惊到，手心处有一小块硬物在骚动，连忙松开紧紧趴在坚硬树干上的手，借着夜明珠，送到眼下一看，赫然是一只玄色的小虫子，

　　它真的和小时候见过的萤火虫长得一模一样，现在它尾部的荧光已经昏暗到几近熄灭，在夜明珠的光线下更是被完全遮掩住了。但她知道这不是她影象中的那些萤火虫，影象中的萤火虫那样脆弱，小小的外骨骼一不小心就会被捏碎，而现在她手中的这只在刚刚那样的巨力下，玄色的小身体上没有一个凹陷，一点坍塌的迹象。

　　突然，倒在她手心上半死不活没有消息的萤火虫，似乎感受到了自由的空气，一张开翅膀，像一颗小炮弹，飞了出去。楼珞反射性伸脱手去抓，却停在了半路，看着这只小虫子拖着昏暗的荧光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世间生灵都在追求自由，纵然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纵然是一个懵懂的小孩子，它用坚硬的身躯反抗住了赴汤蹈火的压力，最终拖着满身重伤飞回了自己自由的树林，曾经小小的孩子也经受住了四面八方的洗脑，逃出大山。

　　可是，大山外她所追寻的生活照旧她原来的面目吗？那只飞回夜色的萤火虫借着昏暗的荧光还能照见前行的路吗？它的雌虫还能找获得它吗？（伪科学，勿信）

　　她不行停止地想到爷爷那张苛严酷寒的脸、父亲酷寒的墓碑与那个还在襁褓中牙牙学语的妹妹，一股冰凉从脚底往上蔓延，冻住徐徐僵硬地心，冻住期盼的眼睛，冻住火热的脑子。

　　她打了个寒颤，把再次爬上心头的恼恨压下，追念起母亲虚弱的面容，握紧拳头，悄悄下定决心，要尽快提升实力，完成任务，获得奖励，把母亲接到星际。

　　“来了来了！他们似乎发现我们了！警笛在朝我们接近！”

　　付赫加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刚刚的烦恼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她喜出望外，马上往洞口扑去，趴住洞口，努力伸长了脖子往树叶割破的星空看去。

　　这一看，果真见到三架闪烁着红绿光线的航行器从划破夜空，直直地往她们的偏向飞来，她甚至能听到急促的警笛声，照旧那熟悉的警笛，几千年来，警笛声居然没有变化！

　　楼珞捂住剧烈跳动的心口，又是惊喜，又是无措，又是期待，又是彷徨，百感交集间，不知是不是熟悉的警笛让她升起熟悉的宁静感，自从来到星际萦绕在心上的焦虑感徐徐消散，慢慢占据心头的竟是一种奇异的灰尘落定。

　　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正在向你打开大门，不要再纠结，不要再犹豫，不要再犹豫，抬头挺胸，迈开步子走进去，尽管你会遭遇早已预知的障碍，但另有数不尽的预知不到的奇迹在前方等你。

　　而且，你不是已经有了前进的理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