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九颗星的证言

　　晚上21:10，十年前的案发现场。

　　约莫半小时前，北村仁志被发现时，胸口插着一把刀，已经气绝了。目暮警官看着手下来来回回地忙碌，心情冷峻。

　　好不容易找到的嫌疑人，居然就这么死了，许多问题可能因此会永远找不到答案。

　　城田永美赶到现场时，开端的勘察已经结束，法医正在向目暮警官汇报：“现场没有可疑痕迹，开端判断是自杀。”说完，法医示意其他人把尸体装起来带走。

　　“等一下！”真造突然从城田永美的车里钻出来，跑到她身边，“你们确定这不是杀人事件？”

　　“嗯？”城田永美和目暮警官同时把视线转向他。法医也一脸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表达遭到质疑的不满。

　　“我……我没有此外意思……”真造被几小我私家的目光盯得很不舒服，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得了绝症。”城田永美说，“也许他早就决定，杀死今井昌子之后自杀谢罪。”

　　“而且我们找到了遗书。”法医说，“确定是他的字迹。”

　　“可是就算是这样……”真造欲言又止。又是这种满脑子黑线的感受，明明知道有一根线头可以解开整个线团，偏偏就抓不住。

　　“城田啊，麻烦你先送真造回去吧，已经不早了。”目暮警官说。

　　“等……”

　　没等真造说完，城田永美就拽着他的胳膊强行塞进副驾驶。

　　“我照旧觉得差池劲。”真造一脸委屈地说。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城田永美白了他一眼，“没看出来目暮警官想要早点结案吗？”

　　“那也得查清楚啊！”真造有些急躁，看了一眼坐在后座冷眼旁观的由利。

　　“好了，别想那么多，我送你回去吧。”城田永美发动车子。

　　“你就欠好奇吗？”真造对由利说，“也许真相……”

　　“真相？”由利终于开口了，“重要吗？”

　　“……哈？！”真造的心情一下子僵住了。

　　由利避开真造的目光，转头看向车窗外，“别想那么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

　　“md！”

　　凌晨3:20，真造一脚把被子踹开，翻身坐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我到底忽略了什么？”真造用力地抓着头发，却照旧抓不住那根线头。

　　一声清脆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真造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由利发来的消息。

　　“睡了吗？”

　　“还没。”真造回复，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搞不清楚真相，睡不着。”

　　“你，真的那么在乎真相吗？”

　　“虽然！”真造皱起眉头。

　　“你想知道的，是什么样的真相？”

　　“什么意思？”

　　“真相有许多种。一种是切合事实的真相，一种是切合你利益的真相，另有切合你想象的真相，你想知道的是哪一种？”

　　“哪一种？”真造看着手机屏幕，喃喃自语。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复，提示音又响了。

　　“二十分钟后，给我开门。”

　　“什么？”真造看着由利的消息，差点喊作声来，“泰半夜的……”

　　凌晨3:46。

　　“歉仄，晚了几分钟。”由利看着真造一脸的困惑，笑了，“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可是……”

　　“歉仄，忘了我说的那些鬼话吧。”由利说，“什么三种真相，都是扯淡。”

　　“啊？”真造体现完全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小子。”由利盯着真造的眼睛，认真地说，“知道为什么你总能注意到许多别人没有注意到的问题，但是却不能第一时间看透真相吗？”

　　“为什么……”真造也看着由利的眼睛，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受。

　　“因为你单纯。”由利说，“你的单纯不允许你把人这种生物想得太邪恶，所以你永远也不能理解杀人凶手犯罪时的心情，不能从他们的角度去思考，自然就不能发现真相。”

　　“我……”真造能感受到自己的满身都在哆嗦。由利的这番话，让他感受到一阵酷寒。

　　“不外这样也好。”由利突然笑了，“也许单纯会让你吃许多亏，但是你的善良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说完，由利径直走向餐桌，拉开椅子坐下来。她看了看还呆立在原地的真造，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过来坐，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真相。至于知道了真相后该怎么办，你看着办。”

　　…………

　　上午10:17。

　　森山升站在曾经事情的诊所门口，长出一口气。就在刚刚，他跟诊所的医生签下条约，下周就可以来诊所上班了。他扭头看向诊所侧面的小路，那里是桃子第一次指给他看夜空中那只优雅的天鹅的地方，也是桃子送给他手链的地方。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两串手链。一条是桃子送给他的，另一条是他前几天才刚刚收到的礼物。他轻轻抚摩着手链，露出微笑。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终于，要跟已往离别，开启新的生活了。森山升抬起头，想痛快酣畅地笑一笑，可是当他看清眼前的人，刚开始成形的笑容全部僵在脸上。

　　“恭喜，森山先生。”真造露出真挚的微笑，“你终于可以挣脱这场长达十年的噩梦了。”

　　“啊？哦。”森山升赶忙调整心情，“是啊，警方已经告诉我，十年前那起案子的元凶是今井昌子，是她为了挣脱前男友，也就是那个伴场拓也的纠缠，想要杀人，恰好被桃子撞见，她才杀了桃子，还移祸给伴场拓也。”

　　“那警方应该也已经告诉你，伴场拓也的表弟北村仁志从某些渠道得知真相，所以杀了今井昌子灭口，然后自杀谢罪。”真造一边说一边视察着森山升的反映。

　　“是啊。”森山升的心情看起来很轻松，“真没想到……”

　　“但是你没想过吗？”真造话锋一转，“北村仁志只是一个保安，他究竟是怎么杀人的？”

　　“这个……”森山升明显一愣，“不是用刀子……”

　　“不知道警方有没有告诉你，今井昌子的死因是失血过多，身上有许多严重的刀伤，但是都是死前伤，那些伤没有一处伤到她的重要脏器和主要动脉。”真造皱起眉头，向别人描述这种事让他很不舒服，甚至有点想吐。

　　“是啊。”森山升的心情变得有些黯淡，“她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森山先生你是学医的吧？”真造突然问。

　　“是……是啊。”森山升的脸色突然紧张起来。

　　“那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真造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保持平静，“北村仁志对医学一窍不通，他基础不行能那么巧妙地避开所有重要脏器和动脉。能做到这一点，凶手一定是一个有扎实的医学基础的人。”

　　“是……是吗？”森山升的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所以说，北村仁志不行能是凶手。他只是一只替罪羊，虽然他很可能是自愿的。”真造的眼神里透出淡淡的悲痛。

　　森山升的手开始哆嗦。他用力地咽了口唾沫，说：“你……你是说，你怀疑……我？你别忘了，我的不在场证明，可是你……”

　　“那种不在场证明，基础没有什么价值吧？”真造的声音越发降低，“我说过，今井昌子的死因是失血过多，虽然预估的死亡时间是那天夜里的十一点到两点之间，但是……”他紧盯着森山升的眼睛，“如果她在那之前就已经受了那些伤，她气绝的时候凶手纷歧定要在场。”

　　“就算这样……”森山升说，“没有证据的话，你照旧不能推翻你为我做的不在场证明。”

　　“一定要这样吗？”真造眼神里的悲痛越发浓重，“一定要那么直白地说出来吗？”

　　“说什么？”森山升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手链。”

　　“什么？”森山升的手顿在半空。

　　“你手上那两条手链，一条是十年前桃子小姐在这里送给你的，刻着你的名字的手链；另一条比它少了一颗大珠子，刻着桃子小姐的名字对吧？”真造用力攥着拳头，才克制住内心的躁动，“那天晚上，我见到你的时候，你的手腕上就戴着刻着你名字那串手链，而你手里拿着的那串，就是十年前桃子小姐被杀后，被今井昌子阴差阳错拿走的那串，原本应该属于桃子小姐的手链吧！”

　　“这串手链是……”

　　“今井昌子的脸上有被石子一类的颗粒状物体硌出的伤口，一共有九个，围成一个弧形。”真造加重语气，说出他本不想说出的话，“那是天鹅座的九颗亮星，就是桃子小姐的手链上的那九颗小珠子。只要拿那串手链跟今井昌子脸上的伤口对比，就能知道了。而且纵然你清洗过，应该也还能找到，属于今井昌子的血。”

　　一片寂静。

　　森山升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嘴唇在哆嗦，喉咙像是被什么工具扼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良久，他才闭上眼睛，用降低的声音，开始讲述——

　　十年前，他失去了心爱的人。

　　他痛哭、咒骂，他恨不得随她而去。

　　但是当他领回她的随身物品时，他突然意识到差池劲。

　　手链不见了。

　　只有一小我私家可能拿走它，可是为什么？他想不明白。

　　他想搞清楚，甚至为此放弃在诊所的事情。

　　直到十年后，一个偶然的时机，他跟踪那个女人来到她事情的地方，被保安看到了。

　　巧的是，保安是当年所谓的杀人魔的亲人，他同样对那个结论体现怀疑，他不相信自己的表哥是杀人魔，他要证明表哥的清白，他同样怀疑那个女人。

　　两小我私家开始交流信息，很快两小我私家震惊地意识到，他们可能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保安说，他们得快点搞清楚，因为他得了绝症，没有几多时间了。

　　于是那个晚上，他们躲避监控，将那个女人带到小巷里，逼问她。

　　她吓得半死，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乞求原谅，还拿脱手链。

　　他全明白了。他要处罚她。

　　他抓着手链，掐住她的脸，手链上的珠子硌破她的皮肤，流出血来。

　　血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拿出刀，瞄准那些并不致命的位置，一下，两下……

　　保安没有阻止他，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保安同样恨她，恨她杀死自己的表哥，还毁了表哥的名誉，让他死了还要背负着杀人魔的恶名。

　　她没有死，她只是在慢慢地失血。他就是要让她这样慢慢地死去。他要让她感受到生命中最后的时刻，最漫长的痛苦和绝望。

　　他跟保安商量，他去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保安等警察来视察的时候故意把他抛出来，吸引警方注意，然后再用不在场证明，彻底撇清他的嫌疑。

　　但是他没有想到，保安获得了真相，选择了在表哥被害的地方自杀。一方面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一方面将罪行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让警方结束视察，最大限度地掩护了他。

　　可是没想到，最后，他照旧袒露了。

　　讥笑的是，袒露他的，居然就是自己爱的人最喜欢的那九颗星……

　　讲述结束了。森山升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悲痛，他想到了十年前的自己。眼前这小我私家，他能理解自己的伤心，他一定也经历过一样的伤心吧？

　　“我已经跟认识的警官说好，给你一天时间。”真造说，“明天零点之前，希望能听到你自首的消息。”

　　“为什么不直接让警察来抓我？”森山升问，“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我把那串可以作为证据的手链毁掉，警方不就没措施抓我了？”

　　“我相信你。你不会的。”真造说。

　　“为什么？”

　　“因为，你爱她。”真造认真地说，“你不会为了掩护自己而把她留下的痕迹毁掉。”

　　森山升张开嘴，却半天发不作声音。半晌，他才终于露出一抹微笑。

　　“谢谢。”

　　…………

　　小巷里发生的残忍的杀人案，以凶手自首而画上了句号。警方将案情做了通报，引起社会上一片唏嘘。

　　然而案件告破，完全不能拯救悲催的小职员。

　　凌晨三点十八分。

　　“啊——”

　　真造一脚踹开被子，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揪着头发发出一阵喊声。

　　咚咚咚——一阵震耳欲聋的砸门声，陪同着一个男人“泰半夜的不睡觉喊个p”的怒吼。

　　真造收住声音，听见房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骂声，和隔邻邻居用力摔上门的声音，忍不住捂住了脸。

　　解决了这件案子给他带来的，不是释然，反而是更深的伤心，以及更严重的失眠。原来他还可以在天亮之前睡上三两个小时，可是现在，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森山升讲述真相时的那种悲痛。他忍不住想到自己。如果自己知道杀害自己喜欢的人的凶手是谁，自己会不会也会选择这样的解决要领？他不知道，也不敢继续往下想。

　　窗外，夜空中，一只优雅的天鹅振翅向着远方徐徐飞去……

　　（2020-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