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暑假没有到校园里来，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倍感亲切。枝头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两旁的小树又长高了许多。清晨的校园还很宁静。邺海拿了本自考书，轻快的走在校园里，突然发现这个“破学校”原来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幽静，他的心里真有些“爱”它了，他发生了一种想“拥抱”它的奇怪激动。
不知秦珊到校了没有？学校明天才正式上课，他边走边想，在校园里漫步，今天的他起床很早，他今年报的自学考试《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和《中国今世文学作品选》，暑假打工时忙的没顾上看，只有几个下雨天工地上干不了活他才翻了几页，平常白昼要干整整一天的活，有时候晚上还要加班，累的头挨到床上就能睡着。那时候，他盼望的就是早点开学，盼着盼着一个多月时间已往了，终于开学了，他最喜欢捧着《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到校园里背古诗词了，踏着轻轻的步子，或低眉回首，或慷慨悲歌，或一唱三叹，或行云流水。
这样的生活与已往一个多月的打工生活相比，简直可以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学校里的日子真的太好了，尽管他到现在还没想好这个学期的伙食怎么办，这个学期又要交学费，他假期才挣了三百块钱，还差许多几何呢？这样想着，他的目光徐徐从书上离开，在校园里游离，食堂已经装修好了，原来旁边还印有红五星的“学生食堂”几个字不见了，换上了玻璃的招牌，上面镶着很大的几个发光字——学生餐厅，明晃晃的，看上去清爽多了。另有大厅里，也摆上了一排排的桌子和椅子，全是塑料的，蓝色的桌子配上桔红色的凳子，真悦目。原先打饭的窗口也没有了，酿成了整齐的一间一间的小格栅，每个窗口上都有一个招牌，“岐山臊子面”、“湖南米粉”、“山西刀削面”、“金城牛肉拉面”、“川味王小炒”等等，招牌都是新做的，经这样一装修，全然看不出以前学生食堂的一点点痕迹了，就连以前大厅的水泥地面，也铺上了地板砖，擦的干洁净净。他在外面的窗口向里边望了一会，不见食堂里有一小我私家。就退回来仍旧坐在校园里的树荫下看书。
第二天早晨上课，秦珊来了，她剪了短发，像男孩子一样，穿了件短袖T恤和牛仔短裤，脸红朴朴的一见邺海就兴奋的问他暑假都干什么去了，也不知道给她来封信。
邺海给她讲他暑假去打工，每天忙的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自考书也没顾上看，基础没时间写信，写了也没功夫去发。
秦珊听邺海去打工了，点了颔首说：“你真了不起！”
邺海说：“这有什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生活所迫，我不得不去啊，哪像你整天像个小公主一样，妆扮的浓妆艳抹，在家没事干随处瞎逛啊！”
“谁说我没事干瞎逛了？这个假期我也很忙，你知道不？”
邺海问：“你忙啥呢？”
她说：“我也去打工了，我妈让我去锻炼。我每天都在滨河路上买饮料，最多的一天挣了二十块钱。你没发现我都晒黑了吗？”
经她这么一说，邺海发现秦珊还真有点黑了，至少胳膊是比以前黑了。便问她：“那你自考书看的怎么样？是不是也没顾上啊？”
“那倒没有，我妈只允许我下午去买，最迟七点钟就回家。我早上和晚上都在看书，我的《今世文学》已经看完了，《古代文学》也看了一半。”
……
一个假期不见，他们俩总有说不完的话。但在心里细细想想，她的打工和他的打工照旧有本质区此外，人家这叫体验生活，而他是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干。不外，她说买矿泉水的事倒是给了他启发，邺海在脑子里想他也可以去做这些事啊，为什么非要跑到工地上去打短工呢，又累又危险，干完活还要不上钱。这样想着时，他的脑海里涌出了一个久远的计划。
“你说你买矿泉水，你从哪里取货啊？”他问秦珊。
“超市里啊，超市里一瓶水才买五六毛，而拿到滨河路上可以买一块五，一瓶净赚一块钱。可惜我多了背不动，每次只能背个二三十瓶，有时间能买完，有时间买不完我就原背回家去第二天继续买。”
“噢……！”邺海允许了一声，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该不会是也想去买水吧，我看这是个好主意哎！”秦珊大叫着说。
这女人，鬼机敏的。
邺海说：“是的，我有这个想法。工地上干活太累了，而且开学后我也没法干就回来了。”
她说：“你可以在学校里买点学习用具之类的，买矿泉水就算了，太重，而且在学校里也没人要，挣不了几个钱。”
邺海说：“我可以试一下，我手里另有三百多块钱，我可以进一些小工具试着买一买。”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他当天下午就跑到小西湖义务商贸城批发了一堆圆珠笔、铅笔、橡皮之类的小工具。花了差不多一百元。开始在宿舍里做起了生意。一传十、十传百，跑到宿舍找他买工具的学生还真不少，两个星期这些小工具就买完了，他赚了五十多块钱。正当他兴奋时，宿舍里的同学们不兴奋了，说他买工具影响了他们休息，尤其是左清文，上次自考没过，这次又报了四门，每天仍旧是背单司，背的浑天黑地，连宿舍墙上都贴满了小纸条，上面记的全是英文单词。
影响了同学们的休息确实欠好，但生活所迫他也就顾不得许多了，今年开学连学费都没交呢，班主任已经催过好几回了，他实在是没有措施，刚开学不久父亲给他寄了一千元交给学校，但还差八百块呢，他没有措施，只幸亏下晚自习时买一会文具挣点小钱来解决他的用饭问题。其余时间他就看自考书，把工具全部锁在柜子里。
食堂装修好了以后，饭菜质量也好了许多，而且想吃什么可以随便点，有厨师专门给你做。全不像以前大食堂只有那几样菜，没得选择。可这些对邺海来说一点变化也没有，他每天仍是一份最自制的洋芋丝，隔几天才舍得吃一碗牛肉面。
过了一个月，邺海就连这最自制的饭菜也吃不起了，他的文具买不出去，刚开学时新生多，需求量大，结果没过多久，主顾就慢慢的一天比一天少了，而且多的时间他不在宿舍，只有下晚自习后的一两个小时，有时候一天甚至连一支笔都买不出去。眼看着柜子里还堆着七八十块钱的货，他心急如焚，但毫无措施。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有一天他主动到学校食堂去找承包食堂的老板。因为他看见食堂老板的小轿车就停在校园里，估摸他这会肯定在食堂里。中午，邺海等同学们饭吃的差不多了，餐厅里险些没一小我私家时，他跑进去问一个正在擦桌子收拾碗筷的服务员说：你们老板在哪里？服务员抬手给他指了指，他从侧面一个小门进去，看见那个秃顶正在给几个厨师讲什么，他便远远的站着，一直等他讲完了，才怯生生的走已往。
“老板，我是这个学校里的学生，想在餐厅找点活干，不要人为，每天给我两顿饭吃就行了。”邺海的声音很低，但他确信秃顶老板肯定能听得见。
那几个还没走远的厨师转过身来看着他，秃顶老板点了根烟，坐在一个凳子上说：“你说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想在我这儿找点活干，还不要人为。”
邺海连连颔首说：“是，我以前就在学校食堂资助，他们每天给我三顿饭吃。”
秃顶老板说：“以前是以前，我管不着，现在是现在，这样吧，我看你可怜兮兮的样子，一边上学一边还能打工是很不错的，我每个月给你发两百块钱人为，你就跟那个服务员小李一块收拾卫生、洗碟子洗碗吧，至于吃的，你自己想吃啥就去买啥吃，我这都是承包给下面厨师的，欠好给你免费。”
邺海激动的连连颔首说：“好的，好的。”
站在旁边的厨师脸上露出一丝同情的微笑。
下午上课，邺海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秦珊，秦珊也替他兴奋。于是，他每天一下课就赶忙跑到餐厅去，资助服务员小李擦桌子、收拾碗和盘子，小李很勤快，她今年才十七岁，家在白银农村，是到金城打工的，她说她原来在西站的餐厅，老板对她很好，包下学校的餐厅后她就跟过来了。她每天就住在餐厅旁边的小库房里，库房里存放着菜和米，老板说有人住老鼠就少了，也不收房租。挺好的，邺海看着她朴实的面孔，心中觉得十七岁就出来打工真的不容易，于是每次干活时他总是跑在她前面，重的累的活他也抢着帮她干。
好景不长，约摸一个月后的一天中午，学生刚刚下课，餐厅里人许多，那天恰好下雨。铺了地板砖的地面很滑，也许是小李在收拾碗筷时不小心，一下子摔倒，盘子里的剩菜汤恰好泼在了进来的两位女生身上。
小李吓坏了，赶忙爬起来跟那两位女生道谦，谁知那两位女生不依不饶，非要小李赔被她弄脏了的衣服，而且大个头的那个女生还推推搡搡，把小李再次推倒在地上。邺海见状赶忙跑已往扶起小李，周围站了一大堆寓目的同学。
邺海说：“你们俩咋不讲理呢，她又不是故意要把你衣服弄脏的，再说脏了洗洗就净了，你们怎么随便就打人呢？”
“嗬哎——！你是哪根葱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个大个子女生对着邺海骂。
看她盛气凌人的样子，邺海真有心抽她一巴掌，但他照旧忍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算了吧。
他刚扶起小李，正准备继续去干活，不意有个小伙子冲过来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敢欺负我女朋友，我让你小子长长记性！”那个小伙子恶恨恨的说。
邺海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扑已往，抱着他的头撕打起来。同学们见状，纷纷站远了看。小李哭着跑过来，恨恨的用手抱住邺海说：“别打了，别打了！”不意，那个浑蛋又是一拳打在小李的头上。
这时学校的保安赶了过来，才制止了撕打。他们被保安带到了学校守卫科。
“你为什么打人？”一个保安问邺海，他指着那个小伙子说：“是他先打我的。”
“我在问你，你为什么打人！”保安声音很大的喊叫！
“他先打我，我才打他。”邺海分辩道。
“是我欠好，我不小心把菜汤弄到他女朋友衣服上了，他们才打起来的。”站在邺海旁边的小李说。
“我让你说话了吗！”那个保安严历的训斥道。
“你是哪个班的？”另一个保安说。
“我是9802的。”
“你呢？”他指了指小李。
小李说：“我不是学生，我是餐厅的服务员。”
“你是哪个班的？”这个保安又问打邺海的那个小伙子。
“我是九七大专的，这是我女朋友，我们是一个班的。”那个小伙子说。
“噢，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下午给领导汇报完了再做处置惩罚，把你们的姓名和班级写在这张纸上。”保安递过来一张纸。
邺海写完自己的名字，和小李从守卫科出来，餐厅里已经没有一个学生了，桌子上堆满了碗和碟子，剩菜剩汤满桌狼藉。他赶忙和小李开始收拾，还没等他们把桌子擦洁净，秃顶老板的车就停在了餐厅门口，下车后直接走到他们跟前说：“我看你挺老实的，让你在这儿干点活，你居然和别人打架，从今天起你该干吗干吗去”。说完后又冲着小李说：“另有你，你就是个服务员，跟人家大学生吵什么，把人家衣服弄脏了原来就是你的差池，你也回去吧。”
没想到小李扑通一声跪在了秃顶老板跟前，哭着说：“你就让我继续干吧，我家里另有个弟弟等着我挣钱供他上学呢，我爸打工时把腿摔断了，挣不上钱，我不敢回去，回去我爸就不要我了。”
秃顶老板说：“看你们一个个都可怜兮兮的，干活时咋不费心呢，做错了赶忙给人家陪个不是道个谦，不就完了，不就没这一场事了吗？”
“不是，是那两个女生先欺负小李的。”邺海争辩道。
“好了！这儿没你什么事，你走吧，你知道你们这样一闹会给我造成什么影响吗？”秃顶老板对邺海和小李他们说。
“老板，那不行，你说好了给我一个月两百块钱啊！”邺海分辨着说。
“我是说过给你人为，但我没说过让你打人啊！还不快滚！”
委屈的泪水不争气的从他眼框里滑落下来，他仍旧定定的站在原地不动。
“这样吧，你起来，西站那个餐厅缺个扫除茅厕卫生的，你从今天开始到西站去上班吧，人为和服务员一样。”秃顶老板对小李说。
小李抬起头看了邺海一眼，又看了看这个面目可憎的秃顶老板。顺从的站起来，继续去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秃顶老板点了根烟，吸了两口，转身走出餐厅，打开车门，右脚跨进小车，紧接着“呜”一声走了，留下一股黑烟在校园里慢慢散开。
邺海追出餐厅，他的小车已经驶出了校门。他傻傻的站在餐厅门口，心中涌起了一股难言的酸楚。
过了一会儿，小李出来了，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绉巴巴的五十块钱，硬要塞给邺海，邺海没要，他说：“你还要供弟弟上学呢，你拿着吧。”
说完，赶忙从餐厅门口跑开，一口气跑回宿舍，用被子蒙住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宿舍里传来几声藐视的讥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