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章 情深缘浅

　　第五九章情深缘浅

　　“兄弟们快走！操场那边燕不回要出八剑齐飞啦！”

　　“我材！别套褂子了！赶忙走！一会挤到后面什么都看不见了！”

　　梁州睢阳尔朱荣的兵营，高耸巨大，层层叠叠。上千兵卒们奔走相告，都不约而同向操演场汇聚。

　　昨晚，贺拔岳队伍回归。

　　现在天一早，就有一台好戏上台。

　　燕不回要当众试试杨影能耐深浅。

　　青石板铺装的圆形广场，四周树立着种种刀枪剑戟。

　　“小子，拿出那时的能耐，尽管出招！”燕不回卸下纸伞酒壶，将红斗篷扔到一边，露出彩袍，褪下右边袖子，坦出一条雪白的臂膀，也露出亚麻的裹胸布，奋起精神，背上腰间肋下，亮出八柄刀剑。

　　不刻梁郡演兵场，已被前来寓目的兵卒围得水泄不通，其中不乏许多诸如斛律光、薛孤延等高级将领，各人都饶有兴趣，想亲眼见识一下，传说中“八剑齐飞”的绝活儿。

　　杨影左右看看周围人山人海，皱着眉头。

　　“放心，你伤不到我的，倒是你，我很怀疑：真的能自如的驾驭自己的双重人格么？”燕不回说着，那把通体雪白的钝刀已徐徐出鞘。

　　杨影只得顺手从一旁的刀架上，抽出一把横刀，另一手反握匕首，摆开架势。

　　“准备好了？那开始吧！”燕不回不动如山，气势却层层展开，凛凛威风不怒而威。

　　杨影却趁众人不备，俯身猛突近身，一刀横来。

　　“我也没觉得你会老老实实出底牌……”燕不回单手挑起，一招刃返，便轻松将偷袭化解，游刃有余，如鸿雁一惊，刀光如弯月，翻身似流水。

　　杨影反被弹出五步之外，重整态势。

　　全场上下一声惊呼，齐整划一。

　　“你看清了么？”薛孤延如遇天人，扭头看着斛律光问。

　　“华美啊……”斛律光金色的右眼憧憬的闪烁着光线。“啊！像百花绽放一般的华美啊……”

　　杨影开始重新视察燕不回，从上到下寻找破绽。

　　虽然她没一举一动都显得自然而然，却没有袒露丝毫漏洞。

　　原来真正的妙手是这样的啊！

　　“这样的你是没有胜算的，照旧快点把另一个自己叫出来吧！”燕不回虽然知道：平时的杨影，不外是个门外汉。

　　她其实希望能够亲眼目睹那天她所见的杨影，泛起的全历程。

　　杨影没措施，只好皱起眉头，紧闭双眼，努力的调整呼吸，期盼能够再一次进入那个心中的湖境。

　　燕不回也不着急，只是饶有兴致的静静期待着。

　　然而，杨影始终无法再次进入状态。

　　灵魂深处的另一个自己，似乎是被燕不回强大的气场压制，潜藏起来始终不愿露面。

　　良久，照旧没有丝毫变化。

　　“看来，你还不能做到收放自如，是否需要一些外力的刺激呢？”燕不回嘀咕着，突然举事，一步踏地，如箭离弦般一刀刺来。

　　杨影毫无预防。

　　或者说，根原来不及预防。

　　刀尖已停顿在杨影咽喉前。

　　待全场众人定睛看清，风袭过，发丝扰动，两人站立在演武场中心，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燕不回没了兴趣，划一道华美的刀花，还兵入鞘，穿好衣服，转身离去，只扔下一句：“看来，也不是什么便利的开关，如不加以练习培养，怕是难以在实战中应用……没意思，散了散了！”

　　众人虽然意犹未尽，但也照旧逐渐散开。

　　只留下杨影一人，站在原地发懵。

　　————

　　夜凉如水。

　　杨影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

　　庭院就像浸泡在月光中。

　　门窗大开，任夏的冷风穿堂而过，围绕在他身边。

　　像一个魔咒，也像一个落在肌肤上清冷的吻。

　　孤苦单调阴沉，压的他快要窒息。

　　枯燥而无趣。

　　伤了殷如雪，却在白昼的对练中没有发挥出要害作用。

　　杨影现在对于自己的才气，似乎有些心灰意冷，再提不起丝毫自信。

　　如果换作其他人，此时应该做些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位置，应在那边……

　　燕不回，蜘蛛将军，真厉害啊……

　　也不知殷如雪人在哪里，怎么样了。

　　不外转念一想：既然殷如雪是北海王的女儿，在官兵衙门里，应该会遭到厚遇，不会有什么意外。

　　心中念着殷如雪万般好，可她却浅薄的认为可以用荣华富贵，换取一小我私家的理想。

　　或许换了别人，一定会欣然同意，但杨影，至少目前来看，对金钱职位，毫无兴趣。

　　但身为一个公主，这种想法，也属正常，至少不讨人厌。

　　又想起了冰儿姐，对他也许动了真情，这一点，杨影能感受到。

　　但困绕在冰儿姐身畔众多的未知，就像伺机期待在黑黑暗的野兽，始终无法让人心安。

　　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忙些什么……

　　乌云漫过白月，心也焦躁起来。

　　杨影百无聊赖，不知不觉手中不停摆弄着麒麟牙。

　　匕首的霜刃，如凉风杂着星华越过树梢。

　　亦如银花盛开在平坦的天堂。

　　照旧不要想那么多了……

　　杨影翻身腾跃，步法灵动。

　　蜻蜓振翼点水面，杨影又在草木虚掩下，空旷无人的庭院中，将祖传的刀法演练一遍。

　　无眠的夜。

　　而明天，我将去往那边？

　　循着回忆中，另一个自己的轨迹，再将今天所新记下的招式，倒过来演练一遍。

　　忍不住想：如果将心湖中的另一个自己再次放出来，他又会作何选择？

　　双手不禁哆嗦。

　　我到底在敬畏什么？恐惧？又在期盼着何种？希望？

　　杨影一套打完，便呆立在原地，目送院外消散而去的夜莺飞过的轨迹。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变得懦弱，以至于不敢用目光直视前路。

　　苦笑，收刀回鞘，关门睡觉。

　　——

　　第二天，杨影向柳叶询问了达奚冰的近况，又问清了殷如雪住的庭院所在，决定动身前往探望。

　　等两人在长廊中再次相见的时候，顺着一根根朱红的柱子，远远望着对方，都说不出话来。

　　殷如雪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初愈，肉眼可见的清瘦了许多。

　　而杨影也不知道面对已经明知身份，该如何倾诉和表达。

　　两人熟悉的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又陌生的像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杨影，你还知道来看我啊？”

　　最终，照旧殷如雪先打破僵局。

　　准确的说，应该叫她，元如雪。

　　她也看出来杨影在为称谓犯难，便漂亮的体现：“你自然些，别把我看成公主，我照旧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杨影原来想说：你还好么？可一想到她是为了自己而身受重伤，话到嘴边，却只吐出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要致歉？”

　　“因为我伤了你。”

　　“没有啊！你救了我。虽然有点吓人……”殷如雪吃吃的笑了。

　　虽然满头都冒着傻气，却无比真诚，脸上透出一种天真纯洁的美丽。

　　杨影望着她乌溜溜的眼珠，多希望能够回到已往，去允许她当初的那个鸠拙的问题：

　　我选择荣华富贵，我不再希望追逐曾经，就让一切恩怨过往都烟消云散吧！

　　可是，这句话，终究照旧无法说出口……

　　终究无法，为了一个未知的未来，放弃所经历的全部。

　　“未来，你是如何计划的？”

　　“伤寒侵入了我的肺，已经严重的伤害了我的康健，我计划不再管世间纷骚动扰，先回到洛阳，将身体养好……”

　　“哦这样啊……”杨影机械式的回覆。“那你要多保重……”

　　“你呢？还要继续前进么？哪怕天下已经大乱……”殷如雪垂下眼帘，睫毛不自觉的，在风中哆嗦……

　　“嗯……”杨影只是默默的应了一声。

　　于是两人便没了话。

　　安平静静的站在相互身边，树上嘈杂的鸟鸣，徐徐连贯成了一首，悦耳的曲调。

　　“那……你早点回房休息吧！调养好身体最重要。”杨影逃也似的，扭头就走。

　　“杨影！”殷如雪突然提高音量，冲着杨影的背影喊。“有一件事要托付你！”

　　“什么？”杨影像是满怀期望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你……你……如果你还一直追寻立于战场之道，有朝一日，就一定能见到我的父亲，他叫元颢，是北海王，如果可能的话，请帮我掩护照顾好他，他是一个好人。如果有一天你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也记得一定去找他！”两人距离并不远，殷如雪却如同担忧杨影听不见一样，险些是在呐喊。

　　杨影轻轻颔首。

　　“你一定要记着啊！等你停下脚步那一天，一定要去找他！”殷如雪险些哭了出来。

　　不知为何，杨影心里突然感受，酸酸的。

　　扭头就走，像是一个打了败仗的逃兵，杨影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知道：如果再不走，可能真的就再也无法前进了。

　　“无论期待多久，我都不在乎……”殷如雪的最后一句，却徐徐没了声音，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许多时候，弥足珍贵的工具就在眼前，你却浑然不觉。

　　直到丢失，才发现原来竟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一枚珍珠。

　　才终于领悟：

　　将家带在身边的满足，才是你所追逐的游牧。

　　在你疲倦时，可以扎营停驻。

　　而你的笑，支撑着我，虔诚的全部。

　　——

　　“蜘蛛将军，您在么？”杨影轻轻敲响门扉。

　　没有回应。

　　“燕将军，您在里面么？”杨影再次敲门，这一次加重了一些力度。

　　似乎是个空屋。

　　杨影转身计划离开。

　　一柄月牙弯刀迎面飞来！

　　杨影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拔出腰间匕首格挡。

　　“错了！”

　　远远传来燕不回的声音，陪同着声音，一顶赤红的披风如鬼魅般，不知从哪里晃过，遮挡了杨影所有视线。

　　杨影忙展开步法，脱离战圈。

　　“错了！”

　　从斗篷中，猛然刺出双剑，直取杨影胸腹。

　　杨影躲无处躲，避不行避，只好硬着头皮施展拳脚。

　　“错了！错了！错了！！！”

　　燕不回的身影终于显现，而她的口中，衔着第三把剑，尖锐的尖端停在了杨影胸前。

　　杨影惊得满头大汗。

　　“小子，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从你所使用的招式与气势派头中，我推断你是个妙手。可现在一试，你简直外行中的外行，难道你是在故意隐藏什么么？”燕不接纳起架势，一如既往华美的还刀入鞘，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而杨影也一脸疑惑的看着她，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自己一直都是这样行为的啊？

　　“你要是真的一直这般行为，那你就期盼着自己永远都别遇上妙手吧！”燕不回不自觉的开始为人师表，可能是心之所憧憬，徐徐成习惯吧！“能闪避的招式，优先闪避；闪避不开的招式，才选择格挡；在发动格挡之前，就要思考对方可能留藏的后手，以防被杀得措手不及。以上，都是近身格斗的基础，也是知识。”

　　杨影细细思考她的话语，才名顿开！

　　“你似乎是第一次听讲啊，之前一直都不知道么？”燕不回更惊奇，这家伙是演戏的么？怎么混到这么大的？

　　“诸如此类的知识，请您多教授我一些！”杨影不傻，也知道这番话到底有多实用。

　　“以前你每每遭遇战斗，不会都指望这召唤另一小我私家格出来，替你打吧？”燕不追念起第一次见到杨影时的推断，严厉的质问。“对你而言，那是最不行取的要领，太不行靠了！在战场上，敌我双方都是生死相搏，容不得不稳妥的要领。”

　　燕不回往来踱着脚步，想了片刻后，继续说：“除非你能主动控制其他人格的来去，可以自由的在种种差异的模式间切换……小子！来！把你的另一小我私家格叫出来，再陪我练练！”

　　燕不回一方面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看看在差异的人格间，是否可以随意转换。

　　另一方面，她也想试试深浅，知道知道杨影的隐藏人格，到底有多厉害。

　　“没听懂么？快点把潜意识给我放出来，让我瞧瞧！”燕不回厉声喝道！

　　可杨影努力实验后，以失败告终。

　　怎么回事？平时只要一呼吸急促，就很容易进入状态，今天是怎么了？

　　“看来，也不是什么随心所欲的便利招式嘛……”燕不回说这话，突然转身拔出双剑杀来，气势汹汹。

　　从架势上看，不像是假的。

　　杨影忙躲闪，可一朵盛开的银色剑花就像一张铺开的网，将自己罩在其中，转动不得。

　　仅凭一把短小的匕首，险些是不行能乐成招架的。

　　杨影的心跳猛然加速，双眼散发出一道猩红光线。

　　匕首飞速在掌心中旋转，左突右划，轻松就化解了燕不回的杀招。

　　燕不回脸上虽挂着笑，却如临大敌般，向后一跃，腾出五步之远，重整架势。

　　“可算出来了……”

　　杨影的右腿徐徐在地板上划动，双手一上一下，左手反握匕首麒麟牙。无懈可击的防御姿态，似乎换了一小我私家。

　　“适才那招，挺厉害啊？虽是一个女人，照样是个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