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文修武备

　　第十二章文修武备

　　结实魁梧、面皮黝黑的宇文泰，在长安紫泉宫大殿里踱来踱去，坐立不安。

　　十六七岁，穿一件束身白衣，书生模样的苏子云快快当当跑进来，顾不上扶正帽子，一闯进殿来劈头就是一句：“大人为何还不兴兵？”

　　“哦！子云你来啦！你父亲呢？”宇文泰也顾不上什么上下礼节，直接迎上去就是拉住了他的双手。

　　宇文泰传唤的，明明是苏子云的父亲——左丞苏绰。

　　“父亲今天病重了，叫我来转达他的意思。”苏子云是其宗子。

　　“那圣旨的事情，你爹都已经知道了吧？”宇文泰皱着眉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对啊，主公为何还不兴兵？”苏子云也是一脸不解，追随宇文泰步入大殿中央，坐在一旁首席。

　　富贵的长安城北郭，坐落着行台府大殿“紫泉宫”。这里是据守关中的宇文泰办公的地方。

　　紫泉宫是一处典型的城堡式修建，名字叫宫，实际为城，外墙高五米，内部概略上分为外环城、章台宫和近卫兵府三个部门。

　　大殿本名“北辰殿”，又叫“紫宸殿”，位于章台的焦点，虽不是特别奢华，里里外外都只是陈列和摆放一些平常的用具和物品，但却透出一种别样的整齐和老练。

　　最上面中央的地方摆放着成堆的公案文牒，而办公用的几案上凌乱的盛放着笔墨纸砚。两边则是会客会见臣下是用的客位和蒲席。

　　宇文泰和苏子云划分落座后，宇文泰就从身边的雕花紫檀木匣中取出了刚刚传到的圣旨，双手交给苏子云：“你先看看这个吧。”

　　苏子云恭顺重敬接过金黄的卷轴，展开。

　　上面写道：

　　奉天承运，吾皇诏曰：

　　自大统天定而来，屡破强敌，灭西羌于凉州，据匈奴出玉关，东夷朝贡，南梁败走，扫平六镇，击溃白匪，四海之内，无不臣服。

　　然，外患稍定，内奸蜂起。今丞相欢侫刓妄大，拥兵百万，盘据一方，滋事霍乱，愈甚诽谤朝政，目无道义，公言罢黜废止，实乃不义之举，二臣贼子，天人众怒！

　　即，欲上承天命，下乘黎民，黄龙云起，兴师讨逆！

　　特命，北贵寓将军宇文将军为侍中、骠骑上将军、关西多数督，行先锋使，克日兴兵，直指晋阳。后孤亲提雄师，克日克敌。举寰宇以兴盛，还万民之太平！

　　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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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苏子云笑得喷出了气，侧脸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样？你也觉得不应兴兵？”宇文泰用肘子撑在几案的角上，眼中透出询问的光线。

　　苏子云随手把圣旨扔在面前的地上，从袖子里取出白纸折扇，展开摇动，笑而不语。

　　“好你小子！还跟我卖起关子来了！”宇文泰支起上身，一掌重重的击在桌角上。

　　苏子云忙收起纸扇，摊开双手：“我们势单力薄，去进攻高欢的晋阳虽然是以卵击石。可是……”

　　“可是什么？”

　　“洛阳城高池深，屯粮丰盛，户口众多，文武百官也有不少，除非先内乱，否则就算高欢兴师动众，也难轻易攻陷。如果形成坚持，我们接了圣旨又不去勤王，未来不管哪边赢了，我们都得遭殃。”

　　“是啊！好麻烦……”宇文泰起身，又开始踱步。

　　“哈哈哈哈……”苏子云突然大笑起来。

　　反倒是把宇文泰吓了一跳。

　　“兴兵！虽然要兴兵！”苏子云原本的话就是试探一下宇文泰，是否有足够信心。现在已经知道了，看来自己得推他一把，便看着殿外，把手一挥。“救援帝都，义不容辞。”

　　“这……”不是刚刚还犹犹豫豫的，怎么突然就改口了？念书人就是难懂。宇文泰想着。

　　苏子云也不动，只是闭上双眼娓娓道来：“我们的优势，就在适才这句义不容辞的义字上。占领了道义的最高点，就算此战不胜，对未来画土分疆，也是大有利益。虽然，具体行动上要注意方式要领：不能直接攻打晋阳，我们目前还不是高欢对手，也不能冒险进驻洛阳，更不能给高欢进犯关中的借口……”

　　“那我们……”宇文泰皱起眉头。所有能够想到的选项似乎都走不通。

　　“模仿昔时魏武帝曹操，挟天子以令不臣！”白衣书生苏子云一抖袖子，折扇展开。“咱们能不能想措施把天子接过来？”

　　“你的意思是……”宇文泰有点受惊。真没想到，念书人出的阴招太可怕。

　　“是的。”苏子云摇起折扇，清风吹起鬓角两缕长发。“这样还能通过天子的名义聚集一众有志之士，可以大大扩充关陇实力，也许未来就能够与山东分庭抗礼。”

　　“恩……”宇文泰被说的有点心动。“但，照旧很危险的吧……”

　　“呵呵呵……”苏子云低头暗笑，思考了一下，说：“常言道：富贵险中取。”

　　两人默契的看了一眼对方。

　　宇文泰，因为人长得丑，又黑又歪，所以各人都喜欢叫他“黑濑子”。

　　别看其貌不扬，原先也是一方大部落的子弟，正遇上葛荣起兵谋反，就拉起了一支队伍投身镇压事业。不意时运旺盛，还没支付太多价钱，平叛战争就已经打赢了。这一下不得了，随着一帮平乱有功的将军们一并，混得风生水起，在讨灭了万俟丑奴后，一路做到了偏将军。

　　之后天柱将军尔朱荣被先帝元子攸击杀，尔朱家被高欢颠覆。宇文泰在关中的实际控制者贺拔岳遇害后，委派自己麾下的戎马乐成讨伐了罪魁罪魁侯莫陈悦，名声大振，威震关陇。就此，也就理所应当官至关西大行台，正式成为了这紫泉宫的主人。

　　而坐在下面与之对话的，是只有十七岁的苏子云，大行台左丞苏绰的儿子。身世京兆武功各人望族，上溯祖先，乃是三国时曹魏侍中苏则，其家族历代都担任食禄二千石以上的大员。其父苏绰更是博览群书、尤善算学，深得宇文泰信任。

　　世上众人皆传言苏子云获得了其父真传，能力不在之下。每每听闻如此言论，父子二人都是一笑而过。

　　也有说法，是苏子云获得了儒家掌门人、第二十六代圣贤的真传。虽然证据就是其曾经在长安大学堂求学。不外，也有同期的学子说其仅仅是挂了个名，并没真正拜师。

　　如此说来，他的能耐从何而来、修为深浅，也就都不得而知了。

　　题外至此、话说回来。

　　只见苏子云起身行礼道：“事关重大，本该由家父亲自前来。奈何病重，委任于我。兴兵讨好御驾，乃是本人一己之言，与家人无关。但此计于国有利，不敢欺瞒，望主公三思。”

　　宇文泰刚想搭腔，大殿外突然喧哗起来。门外的卫兵想把来人拦住，却反被制服，推到一边。

　　“叔父！天赐良机，速速兴兵洛阳啊叔父！”大步流星闯进来的，是一位鹤发白眉的英俊少年将军，斜披着葛边白袍，眉宇间英气逼人，显示着远超出其年龄的老练和大气。

　　“萨保儿！你又厮闹！竟敢私闯大殿！”宇文泰冲下去一把提溜起这人的衣襟，挥拳要打。

　　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宇文泰的侄子，人称“玉狮子”的宇文护。

　　“主公息怒啊息怒……”苏子云赶忙起身抱住宇文泰右臂。

　　“叔父，我在外面都听到了！我支持子云战略。一旦把天子接到关中，那我们就不再是盘据一方的诸侯了，而酿成了真正的大统。虽然可能会冒犯高欢，可天子对黎民的向心力不容小觑，肯定能引来更多助我们夺取天下的好汉。这样一来，天下尽在掌中，高欢萧衍，偏安一隅，基础不足为虑！再说了，就算这步棋走错了，凭借骁勇善战的泾阳和近卫两大兵府，以及险要的潼关函谷，也能拒敌门外，皆为成就千古帝王之资啊！叔父！”既然要挨打，也就没啥好记挂的了，宇文护如连珠炮一般，一口气说了一通。

　　虽口无遮拦，却句句在理。

　　年轻气盛、胆大包天的宇文护，目前和杨影一样，效力于城北泾阳府兵精锐，是蜘蛛将军燕不回属下，同属于赵贵将军统领。

　　宇文护头戴金箍，臂装护甲，天生鹤发白眉，虽只有年纪轻轻二十岁出头，却因为有精彩的统帅能力，能征惯战，又武艺不差，人送外号“玉狮子”，已经与杨影、燕穆凌、侯莫陈崇并称“青红皂白”四小将，升为泾阳兵府精锐——蜘蛛军中军校尉统领，卖力指挥三千步卒。

　　宇文护话一说完，局面一度如凝固一般……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宇文泰为人豁达，虽被说中心事，但一想到关内人才济济，侄子也并不如外面传言所说那般，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心底照旧很兴奋的。于是轻轻放下侄儿，大笑着转头看苏子云。“你也放手吧！我不打他。”

　　苏子云自知唐突，忙欠美意思，低头垂手退到一边：“微臣年轻，还望主公赎罪……”

　　“嗯？”宇文泰反而是一只眼大一只眼小。“你们俩说得很好，何罪之有？”

　　宇文护与苏子云也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