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前满脸倔强的少年，池江严寒笑一声“你这是作甚？本座若是想对你兄弟二人做些什么，莫说你此时魂散如凡，即是你全盛时期，怕是也挡不住吧？”
“挡不住，也要挡！”少年一凛，心内苦涩无力泛滥成灾，张开的双臂却是纹丝未动。
在身后黑烟白沙二人眼中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掌座大人，今日像是变了小我私家一样，笑声不停。
“哈哈哈，好！好个挡不住也要挡，说你重情重义也不为过，但本座认为…鲁莽无知却最为贴切！”
不等脸上写着“不平”两字的魁木孤卿反驳，语气渐冷的池江寒接着说道：
“魂道渺渺，小子你记着，在你拥有能挺直腰板站在帝境气机之下的修为前，最好收起你那可笑的傲气风骨！”
话毕，一道世间至纯蓝芒顺着清冷嗓音一同传入少年脑中，外界落针可闻，少年脑中却似天雷滔滔！
永魂历四零三一年夏，后世尊称其为夜山天尊的少年，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帝！
至高至强，谓之帝！
过了不知多久，眼口微张的魁木孤卿被身后熟悉呼声惊醒后，徐徐低下了面对聂三足以结束其性命时也未曾底下的头颅。
身前五尺那道只能看清双瞳的“掌座大人”之心意，他已尽数懂了。
许是因为远处犹豫焦急的少女，许是因为其他，后者话中教训之外语重心长的提醒，被他连同那道寂静在体内的至纯蓝芒全盘接受。
眼见少年低头，池江寒目中掠过一丝微不行查的满意欣赏后接着道：
“含血喷人什么的，本座一向最烦，现便与你明说了吧！
让他随着你，也许会一生都市停留在五岁心智，交给我，三年后便能还你一名双魂尊者的兄弟！
如何取舍，你来决断。”
一番果真言简意赅、绝不拐弯的话，让魁木孤卿身后的壮实少年瞬间酿成了此地焦点。
随之响起的，是池江寒身后一众渊魂执法的窃窃私语，而暗处窥探的诸多游魂，早就随着万年聂家鸿飞冥冥了。
“原来，如此吗？”心内自语，魁木孤卿在那道清冷声音落下后，便转头看着身后茫然依旧的狄龙，一瞬不瞬。
“韩老宁愿把祖传地级换出去也不传龙儿，其意只是想我保他一世牢固，况且这条路，连我都走得如此艰辛，照旧……”
沉思半晌，回过头来的魁木孤卿平视着身前负手而立的蓝衫身影说道：
“孤卿在此多谢尊上美意！只是龙儿他，尚有生父遗留医术还未学完，所以尊上美意，我兄弟二人便心领了！”
说到后面，魁木孤卿抬起早已连木筷也拿不起的双手一抱，无视了掌座身后诸多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球。
两只瑞凤眼上下一眯，池江寒惋惜叹道：“你可要想好啊小子！三年称尊，可不是谁都敢讲出口的！非是自夸，这诺大永魂，怕是只有本座敢讲！”
魁木孤卿面上做出一副聆听思索的模样，心内却是想到：“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不劳而获的好事，抛开韩老遗愿不说，我若是允了，龙儿怕是余生都要被打上执法司的烙印！”
像是生怕仅是启魂低级的少年不懂“尊境”二字所蕴藏的寄义一般，心内惜才之意早就满溢而出的池江寒接着道：
“不入帝境终为凡，而稍有点天资的凡人，也需要近乎一甲子的时光才堪堪修到掌魂尊境，余者，大多是被耗尽寿元而死。双魂，更是得天独厚的帝境资质，你认真想清楚了？”
虽是东洲最为富贵的八大主城之一，这条被数十名执法魂者占据的街道却是不见一人、寂静无声，是以那道并不嘹亮却满是惋惜的清冷声音兀自传出老远。
站了良久的黑烟白沙众人不见丝绝不耐，有的只是体现在脸上的惊色讶意。眼前早已打破了之前“高冷”形象的掌座大人，像是要把一年的话都讲出来一样。
最令众人惊讶的是，那个仅有启魂低级的少年魂者，此时居然拒绝了执法司、永魂集共主的掌座大人！
只这一无人敢做的“壮举”，今日后少年之名便不只是传遍东洲。
不理他人心内所想，魁木孤卿继续放低姿态回道：“认真想清楚了，龙儿他…”
“年老…我…我要去！”
被打断的魁木孤卿面色大变，口中疾呼“龙儿”的同时，以一种不应泛起在他这种魂散状态之人身上的急速转身转头。
转过身来的魁木孤卿，却只见到一张他不再熟悉的扭曲脸庞，像是背负中某种极为极重的事物一般的痛苦。
“年老！我、要、去！”一字一句极为清楚的重复着之前的话语，狄龙像是蒙受不住魁木孤卿的惊疑目光与体内痛苦一样踉跄退却，口中却自顾喊道：
“我不想，在看着年老和师父的后背！我不想，让年老分心！我不想…再让年老抛下我啊！”
身躯一震，魁木孤卿愣愣立在原地。
哪怕心内从转身后一直在狂呼“快捂住龙儿嘴巴”，听到后者不似五岁心智的召唤后，他两只连站着都极为吃力的双腿像是瞬间灌了铅一般，不能移动丝毫。
魁木孤卿不知道的是，此时狄龙脑中，正重现着之前发作紫红双魂时的挣扎。
“我不要离开年老，我还要随着年老学习医术，等着师父回来找我！”
“师父！？我呸！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他是父亲！生我养我的父亲！为了掩护你我已经死了的父亲！”
“年老…年老他…”
“你个懦夫！永远只会站在父亲和年老身后哆嗦的懦夫！你难道没感受到年老之前的故意疏远吗！？他另有必须要做的事，连人体经脉也记不住的你，只会让年老分心，成为拖累！”
……
毫无疑问，这次是那道张狂犷悍的声音占了上风。
“我不想…呃啊…我不想啊！”
高声叫喊的狄龙状若疯癫，唯有两只大眼，早已是泪流如泉。
边上似能看穿所有的一双蓝眸瑞凤眼此时险些眯成细线，但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是一声不吭，默默看着身前缄默沉静、疯癫的两兄弟。
至于他身后的黑烟白沙一行，在狄龙召唤作声之时便已经收起了脸上惊讶，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措手不及的茫然。
众人前方、池江寒身后恢复了原来面貌的少女除外，与兄弟二人相处多日且聪颖很是的她，隐隐明白了什么。
看向少年的目光，随其背影微微哆嗦着。
“龙儿你…原来一直都明白的吗？”
自顾大叫的狄龙并不接话，像是想重合在一起的双眉时而展开，时而紧皱。
“你师父本意，是让我保你一世牢固”，急促吸了两口似还带着雨味的空气，魁木孤卿继续道：“但若你什么都明白，年老尊重你的选择！”
哆嗦说完，魁木孤卿两只极尽庞大不舍的眸子便紧紧盯着狄龙。
若是他不应，就可能是一时思绪杂乱，那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带他离开。
若是应了，那便让他，追随那帝境掌座去了罢！
心内这般想着，魁木孤卿盯着狄龙的目光愈发用力了，似想如身后掌座一般，把那个比他高了半头、早已在心内认可的兄弟看个通透！
良久，身上虚弱冷汗已经把额前鹤发打湿的魁木孤卿都忍不住要将狄龙强行带走之际，看似平复下来的狄龙开口了。
“年老，我要去！”
同样的五个字，同样的顽强语气，却打碎了魁木孤卿心内最后一丝侥幸。
像是被瞬间抽闲了所有气力，少年颓然坐倒，大口喘息。
一旁第二次违背了“年老”意愿的狄龙惊呼一声，想将他除却韩栋外最敬最亲的年老扶起，伸出的双手却停蓦地在少年身前三尺，哆嗦不已。
似畏惧，似不忍。
“小子！莫要那副心情，本座说过，三年后便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尊境兄弟！那身双魂，如此埋没了实在可惜至极！”
池江寒见缝插针的感伤，于魁木孤卿来说便像是压倒他极重内心的最后一根枯草。
意识被黑暗淹没之前他只来得及想到：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吗？龙儿他，会不会怨我强加给他的医术、期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