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蒺藜来客

　　白雪皑皑，青松翠翠。

　　岐山的山脚下，蒺藜寺钟声不停，斑驳的山门紧闭，门前一对石狮被雪笼罩，只留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行人。

　　而蒺藜寺的听风堂内，只有汩汩汩的烧水声音。

　　“水已经烧好了，师傅。”小僧人憨憨地笑了。

　　“恩。你先下去休息。”男子降低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

　　“是。对了，这个月照旧不见任何访客吗？”小僧人尊敬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傅已经快半年没有见那些朱紫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状况。

　　“恩。以后也不接见访客。”男子回道。

　　“啊？哦，门生明白了。门生不打扰师傅，先走了。”小僧人圆圆的头抬起又立刻低下了，虔诚地说。

　　“恩。下去吧！天冷，待会没事不要再出来。”男子低声付托。

　　“是。”小僧人颔首，出去时，小心地把门带上。天这么冷，可不能冻着师傅。

　　那男子绕过一人高的八扇雕花屏风，走到外室了。

　　男子穿着茶褐色僧衣，披着青绦玉色袈裟，右手执檀木佛珠串。显然是得道禅僧的装扮。他法式轻盈、从容，一看就知道功底难测。

　　再往上看去，那僧人虽眼尾有了细细的皱纹，却是丰神俊朗。若不是他头上没有头发，别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大人，贵气十足。

　　“哼！不请自来。你如今倒是越来越放肆了。”那僧人讥笑道，他说完就坐在了蒲团上。

　　“久不见兄长，特来一趟。怎么能说是放肆？”一男子自门外行入，相貌堂堂，年近不惑，衣着华贵。

　　来人正是当朝太傅谢旭。

　　那俊美的僧人原来即是名冠凉都的太和大师，也是谢太傅的胞兄谢闻。

　　太和大师没有回他。

　　谢旭悻悻然地走了已往，在太和大师的劈面盘膝而坐。

　　太和大师把手中的佛珠串随意地搁在一旁，右手拿起了水壶，将那水倒入茶壶里。左手将茶壶轻轻晃动一下，手微微倾斜，茶水落入褐色的陶杯里。左手把陶杯的水倒尽，同时，右手将水倒入茶壶，如此两次冲泡洗杯后，陶杯里的水方可饮用。

　　谢旭直接拿起了陶杯，喝起了茶。茶入口就感应苦涩，不是什么好茶，所以他只喝了一杯。

　　他看着太和大师，大师品茗面无异色，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茶。

　　太和大师一小我私家喝了两泡茶，喝完了，亲自将茶具洗洁净，然后把杯子和茶壶倒扣，方便沥干茶具里面的水。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太和大师喝完茶后，不咸不淡地说。

　　“兄长，果真厉害。什么都逃不外你的高眼。”谢旭摸了摸胡子。

　　“少拍马屁，有事说事。”太和大师不满地说道。

　　“安国长公主已经过世了，您也该回到朝堂了。”谢旭叹息一声。兄长当初遁入空门，不外是因爱而不得而已。

　　“你乱说什么。我已经是空门中人，早已不问红尘。”太和训斥。

　　“斯人已逝，兄长还记挂什么？如今您正值壮年，难道真的计划待在这破庙里过一辈子？”谢旭反问。自家兄长，惊才艳艳，智谋无双，怎么能困于这小小寺庙？

　　“此乃空门净地，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了。”太和面露怒色。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本是谢氏一族的宗子，肩膀上挑的是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败。可就因为爱上了萧临安，自知难得她的心，便将宗子让给我，出了家。”谢旭气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想到兄长为了一个萧临安，不惜放弃一切，他就怒不行遏。

　　谢氏阿闻，前途无量。每每忆即先帝对兄长的评价，再看到如今朝堂之上的同僚才气淡淡，听到太和大师的名气响亮之语。他内心的痛苦和恼怒就与日俱增，未尝有放下的时候。

　　“混账！长公主的名讳，你区区一个臣子怎可直呼？我看你是越来越不知尊卑礼法了，不如早早退出朝堂，免得祸及谢氏宗族！”太和打了谢旭一巴掌。

　　谢旭的脸上，立刻有了一个红红的印子。他的发冠歪了，十分狼狈。

　　“我只不外是直呼其名，你就这么生气。你敢对着佛祖立誓，说你没有爱上她？你敢吗？你不敢！我的好兄长，这十四年，你躲在这个破地方，不外是为了克制住自己的爱恋。”谢旭痛彻心扉地说道，“就算你不回朝堂，我也求求你还俗。否则你百年之后，你这一嫡支是彻底断了。你到了九泉之下，又如何面对我们的爹娘？”

　　太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又何尝不想忘了那小我私家，过寻凡人的生活？只是六年的情感在他心里沉淀，沉淀成他生命的一部门。强行除去，不是在救他，是在要他的命啊！

　　谢旭虽不忍兄长痛苦，可为了兄长的传承，他照旧只能前进。他重重地跪在了地板上，声嘶力竭地劝诫，“兄长，爹娘在看着你。你怎么忍心让他们伤心？怎么忍心你满腹才气就此归于此地？”

　　“不必再说了。从爱上她那一刻，我就决定了这一切。我没忏悔悟，唯一觉得对不起的是你。我抛下一切，推给了你。不是兄长该做的事。百年之后，我自会向爹娘祈求原谅。你走吧！”太和背对着谢旭，负手而立，坚决地说道。

　　谢旭慢慢起身，脸色灰败，整理了一下仪容，走了出去。

　　夕阳西下，他的背影被拉长，显得落寞。

　　而屋内太和的背影挺拔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