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感怀
柳东来读了一段儿，觉得写得不错，他是没读过太多的书，可他觉得，这篇小说就是不怎么识字的老黎民听了，也会觉得好，里面有一股让人心动的味道。
能从一介白丁，一手把柳家生长成如今的模样，除了早年靠了外家的势力以外，他自己也能力出众，性情坚韧，却惯常不懂什么叫伤春悲秋，这回读了这篇，居然也掉了三两滴眼泪。
他想起以前了。
阿青也是名门闺秀，阳城淑女，当年求亲的人能从阳城东边排队排到西边去。
他身份不够，打阿青的主意，手底下那帮人没有一个看好，就他那种大老粗，而且照旧刚刚显露出点儿手腕，远算不上能耐的小商人，凭什么娶人家陆家的小姐？
可他也不知怎么了，还就是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痒，那会儿真觉得要是娶不到老陆，以后的日子就再也没有滋味。
结果还真让他抱得美人归，阿青在家里是个说一不二的，她爹娘疼她的很，拗不外女儿，照旧让女儿下嫁。
犹记恰当年新婚夜，柳东来意气风发，自得得恨不得抱着媳妇狂奔三百里。
她是个贤惠人，嫁给自己之后吃了许多苦，他生意失败，她咬紧牙关自己动手做种种家务，伺候他穿衣用饭，把他打理得干洁净净漂漂亮亮，那双拿笔的手，因为做针线活戳得伤痕累累，还随着他去跑生意，去求家里的兄嫂们资助，厥后民国了，开放了，她也离开家门，在饭局上替他挡酒，替他招揽客人，堪称贤内助。
有那么一段时日，他那般地努力，其实心里头最大的念想，是有朝一日能给阿青买一套配得上她的首饰，只是等首饰越来越多，钱也越来越多，阿青就老了，皮相再不是那么美，嘴也不那么甜，又来了能说会道的小女人，他也学会了在外面游戏人间，恩爱伉俪的情感也就变了味儿。
在金思思泛起之前，他并没有想过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去，更没想过让阿青尴尬，但那会儿他被迷了眼，被金思思的美貌，被她洋学生的身份，还被她众多的年轻追求者堵住了心，蒙上了眼，于是他就失去了阿青和孩子。
“呵！”
柳东来摇了摇头，挤了挤眼睛，又恢复悠闲自在的模样，把杂志扣在桌案上，低声呢喃，“秀娘是个好女人，只可惜是个傻子，就不知她这个男人是精明照旧愚笨了。”
“呵，究竟是小说，虚幻的很，没准儿能有个好结局。”
小说月报上只刊载了上篇，写得温馨唯美，但他能从里面读出一股说不出的悲凉来。
柳东来笑了笑，男人的劣根性他知道，像秀娘那么任劳任怨的女人，男人一开始能念一点儿好，未来恐怕要嫌弃了。
“老何，下个月的小说月报别忘了给我拿过来。”念叨了一句，柳东来沉下心，又去看后面的评论，阿青给写的，足足写了两页版面，显然是爱得很，也是，他们伉俪生活多年，口味向来一致。
谢家大门前，项君牵着谢雨心的手，恋恋不舍，谢雨心也不舍得：“项郎……”一句话未完，泪水便滔滔而落。
项君伸手捻去晶莹的泪珠，脸上露出一抹森寒：“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谢雨心连忙掩他的嘴：“别说！我就是有点儿难受……其实，跟她盘算什么，她一个村姑，脑子里都是封建思想，又没读过书，是你们家的媳妇，如果不紧紧抓住你，她还怎么活，说起来，都是我差池，那天我不应避走，要是好好抚慰她，跟她说清楚，她也不会那么绝望，绝望到连离婚这种话也说出了口，她跟你离婚，以后可怎么办，我们，我们不能害了她！”
项君脸上露出一抹苦意，用力把谢雨心拥在怀中：“你放心，我虽然和她没情感，可我也不是无情无义，以后她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们项家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她，就让她在我爹娘身边吧，我爹娘也习惯了她的陪伴和照顾，我不能给她恋爱，可照旧能给她一个家。”
两小我私家偎依在一起，窃窃私语，如胶似漆。
“对了，我写了一篇小说，就是写……我和你的恋爱，等会儿你资助看看好欠好，要是好，我就给报社寄已往，发表出来，让各人都看一看。”
项君马上失笑，颔首道：“好。”他终究照旧舍不得走，两小我私家悄悄进了门，溜到谢雨心的院子里，院子里的花树都冒了绿芽儿，葡萄藤架子下面还放着画架。
“看什么呢？”
“……我在想，那天我帮你画的画，照旧不够好，什么时候咱们再画，我帮你画一辈子！”
项君笑道。
谢雨心脸上一红，随手拿起小石桌上的杂志翻看，原来只是冒充的，这一看，挑眉道，“陆老师居然也作评了，这是哪位各人有这么大的脸面？方三妹？没听过。”
蹙了蹙眉，脸上隐隐约约闪过一丝不快，她谢雨心算是阳城名媛，也曾托人给陆先生带过话，想要拜她老人家为师，可惜，一直以来，连陆先生的面也没见过一次，递已往的稿子，一向是有去无回，毫无音信，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没听过的新人，一泛起就是小说月报最好的版面，陆先生还亲自作评，她怎么会舒服？
面上却只是长叹一声：“看来陆老师也沦落了，这不知是哪个权贵家的千金写工具玩呢！”
带着几分嫌弃，谢雨心很随意地靠在项君怀里，读了起来，项君也贴着她的后背看。
这一读，两小我私家都有些不自在，不外，小说写得很好，两小我私家都要认可。
文章这种工具，好就是好，欠好就是欠好，
谢雨心有点儿不平气：“我要写，写得比她好，她这工具，都是些下里巴人的玩意儿，文笔是不错，可没有原理，这不是宣扬老封建思想？女人难道只能在家里伺候公婆，照顾丈夫，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了，这都什么！”
项君半晌没有说话，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点儿不自在起来，总能从小说里看到些莫名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