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族刑秘杀

　　赵丽姬被黑衣人劫走，嬴过奋掉臂身追去营救，缭子千般阻拦却也无济于事，只能随着他一同前往。

　　就在嬴过和缭子刚刚离开石桥不久，一辆高蓬驷马轺车从赵国邯郸直奔魏国安邑，尔后急急遽赶赴函谷关，驱车中年人正是大商吕不韦，而轺车中站立着一位绰约挺拔，英姿飒爽的青年武士，腰佩长剑，目光坚贞，脸色凝重。

　　行至函谷关，吕不韦交出通关文牒，随后两人进入秦国要地。

　　秦孝公的病情来得莫名其妙，先是发了两次高烧，太医只用了一次药，就突然间好转。资助商君打理国政的太子嬴稷，着急得坐卧不安，昼夜守候在公父寝宫之外。秦孝公哭笑不得，痛声呵叱了嬴稷一顿，命他回太子府加紧熟悉国是，不要小子女般矫情。就在最近这段时间，秦孝公已经从莹玉口气中隐隐约约感应商君有辞官归隐，急流勇退的意思。虽然他心中一万个不想放商鞅离开，但却不能不做万一的计划。

　　太子嬴稷久居宫中，虽然一直随着商君学习秦国变法和处置惩罚国政，却始终不成气候，做事优柔寡断，尽在一些小事上拘泥不清，秦孝公断然不敢此时将国家交到他手上，他还想再看看。

　　谁知这才刚已往两三天，秦孝公突然又病倒在榻，满身酸软，厌食厌水，身体时冷时热，此等状况令太医们把捉不透。

　　上医生景监闻讯入宫，恳请君上将商君从封地召回，秦孝公却并未允许，只是整日忙忙碌碌，丝毫掉臂及身体，通宵达旦批阅各县奏报。

　　这次，太子嬴稷没有哭泣着坚持守在公父病榻前，让秦孝公心里宽慰许多。

　　上次公父的严厉训导，取消掉嬴稷残存的一丝脆弱，也抹去他久居宫中遇到事情时所发生的的惶惑与无所适从。嬴稷逐渐清醒明朗，他深深明白公父的意思，做人做事要以大局为重，要有自己的真见识；看别人脸色说话，推测别人心志行事，永远都没有前程！作为一国之君更当拥有自己的主见，时刻保持清醒和稳重，否则定会被权臣奸佞所左右。他猛然间警悟，焦躁困顿感马上消却。随着商君恒久的磨练，不正要证实自己是可以造就的明君么？位居太子惶遽十余年来，正事没做一件，兀自惴惴不安，想起来真是不行思议！

　　嬴稷回到府中，将自己关在书房，竟是半个月没有出门，奋然写出一卷《大秦永治》。

　　翌日清晨，嬴稷进宫，他要郑重的向公父呈上自己独到的治秦理念。现在他很是清楚，突然病倒的公父，最需要的不是榻前守侯，而是真实的看到自己的嫡子已经磨练成一个堪当大任的储君。

　　进得宫来，嬴稷觉得气氛格外异常。侍女内侍，个个都是行色急遽，来回奔忙于国君书房。数只大木箱被四五个內侍抬进房中，嬴稷不由加速脚步。先到公父书房看上一眼，却只见几个老太医神色郑重地聒噪争论，而公父却不在书房。随后嬴稷拿着竹简走进第二道门、，鹤发苍苍的黑伯静静的肃立着，眉头紧锁。

　　嬴稷走近榻前，不禁心中一惊，正当盛年英华逼人的公父已经变得枯瘦羸弱，完全没有了昔日色泽！嬴稷心中一酸，低低叫了一声“公父”，泪水就已经溢满了眼眶。

　　秦孝公从卧榻上坐起，微眯着眼审察了一圈嬴稷，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微微吃力，指了指榻侧的座墩，并未开口说话。嬴稷双手捧上竹简，深深一躬：

　　“孩儿近日梳理商君治国言论，得出一卷《大秦永治》，望公父批阅斧正。”

　　秦孝公伸手接过，依旧没有任何言语，但嘴角却挂着笑容。

　　展开这卷用旧麻线串起来的竹简，嬴渠梁久久凝视，怦然间心动，徐徐闭上眼睛，任由丝丝细泪从眼窝里渗出。

　　嬴稷递上来的竹简分为三类，一类是所经郡县的地形、人口、城堡、乡村的纪录，一类是变法后民生民治状况的变化，一类是自己的思考心得。秦孝公将此卷竹简反重复复通读数遍，闭上眼睛后，脑海里就能浮现出那耐人寻味的篇章：

　　商君之后，治秦不易。法度已立，邦国茂盛，秦风大变，公战大兴。

　　然则国有三虚，不行不思。一曰法制基本未坚，二曰复辟基本未除，三曰多有穷乡僻壤，财货实力不足以养战。治秦之途，首在固法强本，次在除！恶！务！尽，三在垦发穷困以长财货。有此三纲，秦国当立于不败，可放手与东方周旋。治国安邦，慎之慎之……

　　秦孝公虽然对太子嬴稷能有这般见识感应欣慰，但他看完竹简后并未立即亮相，而是让嬴稷先回太子府，并唤来上医生景监召见商君。

　　嬴稷走后，商君快马入宫，而嬴渠梁却在卧榻上沉甜睡去。商君将黑伯叫到一边，详细询问君上发病及医治的情况，然后立即部署，在君上寝宫之外另腾出一间大屋做政事堂，他要在这里昼夜守侯君上，一应处置国务。付托完，商君随景监急遽赶到上医生府邸，紧急招来国尉车英、咸阳令王轼，四小我私家秘密商谈近两个时辰，将一切稳定朝野的细节都妥帖落实，直到半夜三更才散去。

　　第二天一早，太子嬴稷的嫡宗子嬴政回秦的消息惊动咸阳朝野，秦王孙归国探望病重的秦公，这本该稀松平常的事情却似乎在烈日炎炎的当夏刮起了一场风搅雪。

　　老甘龙蜗居祖宅，一头银白色须发搭配上纯白色的羽衣，来来回回在屋里踱着步子。

　　膝下宗子甘成跪在坐垫上神情肃穆，看见老夫不住在面前晃悠，心下急躁，慌忙开口：

　　“父亲，嬴稷两个儿子怎么就只回来一个？”

　　老甘龙捋了捋卷曲在下巴的髯毛，颤巍巍开口：

　　“卫鞅此人不简朴哪？他越是阻挠哪一个回秦，就说明他越是看重哪一个。”

　　“这是为何？”

　　“没有龙卷风，下不起风搅雪。因为卫鞅深知嬴渠梁另有大行动，就是针对我等老氏族和闭门不出的令郎虔，就是不知道谁会走在前头。”

　　老甘龙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苍老的高呼：

　　“老太师甘龙领旨，明日一早邀请百官入太子府赴宴，迎接长孙嬴政归秦，君书完毕。”

　　老甘龙故作弥留之态，跌跌撞撞匍匐出门，接过君上圣谕，气喘吁吁地恳求道：

　　“老臣已近弥留之人，经不起颠簸，还望黑伯转告君上，让犬子甘成代老夫赴宴。”

　　黑伯将君书交到甘龙手上，大袖一甩，怒目圆睁：

　　“君上口谕，任何人都必须前去赴宴，否则结果自负。”

　　说完，黑伯凛然夺门而出。

　　甘成将父亲扶起，老甘龙目光严寒，愤愤然大步流星走进寝室，立即写下一片竹简，塞到宗子甘成手中。

　　甘成不明其中意思，疑惑地拿起来念叨：

　　“宴非好宴，大险在前！”

　　老甘龙盯着甘成，简练而急促地付托道：“你马上将此竹片送往令郎虔府，切不行走漏风声。”

　　甘成目光闪烁，夺门而出，悄悄地直奔令郎虔府。

　　恰在此时，王宫后院之中传出来一片哀乐，太后天年已近，老死榻前。

　　秦公嬴渠梁慌忙从书房进入后宫大院，摒去左右侍卫，悄悄将一只精巧铁盒放置在母后红玉枕下，尔后转身离开。

　　就在秦孝公离开不久，莹玉公主随女婿卫鞅进到太后寝宫，扑倒在榻前嚎声痛哭。

　　莹玉公主泪眼朦胧间，伸手摸到母后枕下铁盒，大吃一惊，慌忙看向良人卫鞅，沉思片刻后将铁盒推到卫鞅眼前，示意让他打开。

　　卫鞅连忙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母后乃是赢氏族长，遗命当交由本族尊长打开查阅，我等不行造次。”

　　莹玉点了颔首，听到门外传来君上高呼声，她慌忙将铁盒藏于袖中，继续痛苦起来。

　　嬴渠梁身体颤颤巍巍，脸色苍白，跪倒在母后榻前。

　　事后，莹玉公主将铁盒交于赢氏族长，赢氏族长将铁盒打开，看到太后遗命血书：

　　“令郎虔有异心，实乃大患，本公死后，族刑秘杀，不涉新法。”

　　莹玉公主和赢氏族长纷纷愕然，但不得不遵从太后遗命，秘密部署族刑秘杀令郎虔，而这件事情，他们两人却不得对任何人提起，甚至连君上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