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4章 交锋（十）

　　宝钗在旁边听着，也立刻明白了老太太的用意。

　　这就是给这次事件定调子，把事情推到下人身上去了。

　　想那老太太，如何会不知道，这事儿是背后有主子主使的。也肯定是料到了此事跟琏二嫂子和宝玉有关。

　　这两个，平时都是受老太太痛爱的，若是把此事坐实到了他两人头上，不仅难以下手惩处，对于老太太自己的名望，也是个损害。

　　如此算来，也就只有把此事推到下人身上，才气圆了已往。

　　虽然是没人会相信的，但是，老太太如此一说，又有谁还敢出来质疑？

　　至于外面的名声，横竖也是如此了，只好由他去了。只要府里面不生乱，外面热闹一阵，也就已往了。

　　且说那些世家，外面看着鲜明，内里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谁又能笑话谁呢？

　　倒是此时珉四哥有什么计划呢？他会善罢甘休吗？

　　闯下了如此大祸，王熙凤本是最为忐忑的。此时见贾母如此说，心里的一块大石登时落地，在心里暗道好险的同时，也知道，老太太终究是不待见珉老四的。

　　她本就是个识趣行事、落井下石之人，于是就乘隙煽风焚烧。

　　“到底照旧老祖宗明镜高悬，洞若观火。此事虽然是下人们狗眼看人低，只是那珉兄弟的性子，也未免有些太拗了些。下人们不懂事，他作为主子，难道也不懂事？”

　　“遇到了这样丢体面的事儿，本该来找我们，却非得坐在那里给外人看，故意叫我们丢脸。哪怕他找了任何一个主子，也不至于泛起这样的事情。”

　　王熙凤一边说着，一边偷看贾政的脸色，见贾政没什么反映，就把话说完了。

　　“倒一ㄇ呢，下人们虽然是差池，但是，珉哥儿这么做，也不是个妥当措施。”

　　王夫人也乘隙给贾珉上眼药了。

　　“就在适才，门人还来禀报，说那珉哥儿说了些很不得体的话。”

　　“哦？他说了什么？”

　　贾母立刻精神了。

　　于是王夫人就把贾珉叫门人传的话，说了一遍。

　　这一说，就见贾母的脸色，不停地变换着，看不出是喜是怒。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屋子里一片寂静。

　　宝钗见王夫人如此一说，就知道，这是姨妈把这件棘手的事情，推给老太太了。

　　此事珉四哥虽然是占着理，但是，这番话说的却不恰当。

　　原来是此外主子为难他，纵然想要讨回公正，也该是冲着别人去的。到最后，老太太可以出头，居中做个仲裁，想必也会给珉四哥一个说法。

　　如此一来，就是直接跟老太太对阵，可就再也没有盘旋余地了。即是把老太太逼到了墙角里，老太太又岂会站在珉四哥那一边儿？

　　果真，沉思了一会儿，老太太说话了。

　　“这么多年来，我倒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新鲜事儿。既是他要向我讨公正，我就给他个公正。”

　　“珉哥儿这西瓜，倒是一件新鲜玩意儿，卖上5000两银子，想必是能做到的。即即是做到了，又能怎样？小孩子家开玩笑，随便打个赌，就能认真了？”

　　一听得贾母说西瓜可能卖上5000两银子，众人可就紧张了。

　　在场的人，可是都买宝玉赢的，若是宝玉输了，他们的钱就都赔进去了。

　　现在贾母把这事儿定位成小孩子之间开玩笑，显然就是禁绝备认账，开始耍流氓了。所以，贾珉想要靠西瓜赌局来攻击宝玉的计划，也就没有用处了。

　　这样一来，宝玉算是逃出去了。但是，别人的钱，都是在连升赌坊下注的，那里的钱，却是要不回来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宝玉输了，但是，不用肩负任何责任，没受到任何损失。

　　在贾母和宝玉的蛊惑下，其他加入下注的主子和下人，却是要肩负损失的。

　　特马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但是，老祖宗这么定了，谁又敢说什么呢？

　　“他不是说未时来吗？到时候，就叫他到这里来见我。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到时候，你们也都过来，我要当着大伙儿的面儿，给这府里立立规则。行了，都先散了吧。”

　　众人纷纷离去，但是，在心里都明白，这是老祖宗要给贾珉立规则了。

　　虽然人们大多都喜欢看见贾珉被老祖宗立规则的样子，但是，一想到老祖宗说了贾珉可能会赢了西瓜局，心里又纠结起来。

　　究竟自己是真金实银地拿了出去，若是输了，可怎么办呢？于是，就在心里盼着贾琏，希望能够带一个好消息回来。

　　这一去几天也没个信儿，如今也该差不多了，怎么就不给家里送个信儿呢？

　　贾琏不是不想给报信儿，而是报不了信儿。

　　在看完灵芝，得知灵芝已经被几个药材铺朋分一空之后，他就派周瑞回府里报信儿了。

　　但是，周瑞没出去。因为野渡居被裘良封锁了。此外人都可以出去，只有贾琏的人不行。

　　贾琏曾经为此去找裘良理论，裘良告诉他，你琏二哥出去行，但是别人不行。

　　贾琏自然是不能离开的，虽然他此时已经预见到了情况有些不妙，但是，他必须留下来，既是防止珉老四作弊，也是要最后做个见证。

　　于是，最后只好到了西瓜园子。

　　一进了西瓜园，贾琏就被里面的热闹景象惊呆了。

　　这哪里照旧个瓜园，简直就是个闹市场啊。

　　足有五六百人，正在园子里抢西瓜呢。

　　二十来个兵卒吆喝着，但是，已经不管用了，没人听他们的了。

　　有的人手里抱着一个，又去摘此外。有的人在脚下，已经堆着好几个了。还在喊着同伴多摘几个。

　　这些还不算什么，尤其令人奇怪的，是西瓜的形状。

　　有正方形的，长方形的，三角形的，梯形的……，那西瓜上面另有字，就象是印上去的。可又明白不是印上去的。更不是刻上去的。

　　这是西瓜吗？怎么会有这样的西瓜？简直太不行思议了。

　　见贾琏进来，冯紫英过来了。

　　“琏二哥，是不是怀疑这不是西瓜啊？”

　　贾琏欠好回覆。他确实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西瓜。这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

　　但是，你要说不是西瓜，那上面的瓜纹，又确实是西瓜的瓜纹。况且，那么多人也不是傻子，总照旧识货的。

　　“来，尝尝就知道了。”

　　冯紫英一挥手，宁儿抱着个三角形的西瓜来了，用刀切开，就露出了瓜肉。宁儿给贾琏、周瑞等人一人一块儿后，就又跑去忙了。

　　无可置疑，确实是西瓜。

　　周瑞等人相互看看，心里都想到了一个配合问题：我的钱啊。

　　凭据一个西瓜3两银子算，三亩地，至少可以出2000个西瓜，这就是6000两银子了。

　　现在已经开始抢上了，外面另有那么多人没进来，卖上5000两银子，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宝二爷是输定了，他们的钱也没了。

　　贾琏等人又进了苹果园，也是相似的情形。

　　这里的苹果树，跟此外地方纷歧样，有些树枝，明显被剪过了。但是，苹果却是个个果形圆满，不仅个头大，颜色鲜艳，最奇怪的，照旧上面的字。

　　那些字，有“福禄寿喜、升官发达、金玉满堂、黄金万两、进士及递、状元、榜眼、探花、衣锦回籍、过关斩将、一骑绝尘、生意兴隆……等等。”

　　最多的，照旧“中”，显然是为那些举子们准备的彩头，取考试必中之意。

　　西瓜上面，也大多是这些字样。很显然，两者是同一个思路。

　　仍然是有好几百人，在果树周边抢着摘苹果。每人手里都拿着竹箱子，里面有12个格子，每个格子正好可以放一个苹果。

　　这样的苹果，一个一两银子，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但是，那些人，仍然象不要钱似的，乐呵呵地抢着。

　　贾琏不知道哪些字是怎么弄上去的，现在也没有心情去寻求这些。

　　他只知道，在蓉哥儿的灵芝输了之后，宝玉的西瓜也输了。

　　周瑞等人默默地跟在贾琏后面，没有人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个园子是相通的，从苹果园子出去，又回到了西瓜园子。已经陆续有人，开始往外走，在西瓜园子的出口，开始交钱了。

　　价钱都是事先标定了的，也没人讨价还价。交了钱，就一个个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有的直接走了，有的则是到了野渡居的人平时上课的那间大屋子里去，据说那里另有一场好戏上演——拍卖一些更特此外西瓜。

　　冯紫英从后面过来，满脸的兴奋。

　　“琏二哥，似乎大局已定啊。”

　　贾琏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在沮丧的同时，他心里也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没加入这场赌局，在连升赌坊，也没下几多注。相对于宝玉、蓉哥儿和其他人，自己算是幸运的了。

　　“走吧，进去看看最后一场好戏，然后，就可以劈面对质，签字画押，确定输赢了。”

　　冯紫英搂着贾琏的肩膀，一起向屋子里走去。

　　贾琏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就随着去了。

　　但是，在心里，却有一个念头很是执着：珉老四这个阴损玩意儿，这回又叫他给算计了，全府人都叫他给算计了。

　　这个阴损玩意儿，这个阴损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