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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莲

第五十七章 子衿溺水,云起惊心

竹叶莲 璞玉难负 2124 2017-04-22 12:00:00

  岸上不知谁发出一声尖叫,项景昭只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怀里的人往前送了送,自己便被扯进了水底。

  他迷茫地转头,发现缠在自己腰上的是个女子,头发已有些乱了,眼神也涣散了,只是靠本能攀着自己这个救命稻草而已。项景昭笑了笑,张嘴想说:“怎么忘了另有你?”

  可他忘了如今自己人在水里,刚张嘴,酷寒的河水便呛了进来,气势汹汹,似乎要直突破他的肺。

  他抬头看上方,冬日的暖阳透过水面照进来,白茫茫的一片,有小我私家影顺着阳光蹿进水里,一会是高云长的脸,一会又酿成了别人的脸,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叫:“杜若,杜若。”

  倏忽间那人又酿成了高云长,紧绷着脸冲自己游过来。他终觉得放心了,也不做挣扎,任由冷水从自己的口鼻进去,浸透皮肤,又去浸骨骼,身子慢慢变得如灌铅般极重起来。

  项景昭突然觉得,就这样不挣扎也挺好,沉溺在泥沼里也挺好,放弃这太阳也挺好,不看这世界也好,虽水压压得自己满身疼,可也好过人世间万千苦痛吧……

  高尚寓下已炸开了锅:高家大房宗子长女落了冷水,却只略感风寒,无碍性命。江南豪绅项家大令郎项景昭、州府织造局总督之女齐青青也在高府溺了水,如今均昏厥不醒,性命危在旦夕。

  追随项景昭来高家的墨轩墨情早急得掉眼泪,一遍一各处催医生好好整治,整个睦州府的医馆中坐诊的医生,好的坏的齐齐往高家赶。

  墨轩突然大叫起来,直说几年前项家的云管事也落过水,少爷其时用了一个法子就将人救过来了,没几天就好了。众人忙赶去项家请。

  项府那边得了信,项老太太立即吓得几经昏厥,项仕鹏先带了云起、钱枫赶过来,路上险些将马鞭都甩断了,后面柳氏也坐着马车赶去,一应的焦急难捱。

  云起骑在马上,腿还使劲夹着马肚,眼神冷然,牙关紧咬,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番事:项家这个才情惊天的大少爷要陨落了;项家庶子项景玉是个痴傻的,看着就难成大事;项仕鹏如今已年近四十,青年时就子嗣单薄,如今怕是重生不出了……

  项家,要后继无人了!

  得出这个结论,他只觉眼前一阵昏花,心里猛地抽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不由地干咽了一口口水,可照旧觉得如离了水的鱼般呼吸困难。脑子里一会闪过的是大皇子的笑脸,拍着他的手说:“本王的大计全靠你从中调剂了。”一会又闪过一其中年男子的脸,脸上是与年龄十分不符的沧桑,嘴角还流着鲜血,却依然蹬着眼睛挣扎着大叫:“他们这是要遭报应的!”

  倏忽间突然传来一声笑语,是项景昭把着折扇凑到他跟前,指着画上的一处说:“你这里用这样浓的色彩,太阴郁了些,不如换上薄荷绿,配这春景才清新自然……”

  于是脑中的画面再转来转去,竟都离不开那个少年的面容,或喜或怒,既淡又浓。

  意识到自己又在混想着,他忙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被那尖锐的疼痛一激,神台这才换来片刻清明。

  此时已到了高府门前,几人下了马,由下人接引着往里赶,脚步飞快。

  云起抬眼看高府,胡乱地审察评比着:这边的梅树种得好,那边的铁松绿意正盛,游廊飞阁,雕栏玉砌,都是好的,都是好的。

  可虽是看景,他的手却不自抑地抖了起来。

  他突然醒悟过来,这时候看的什么景?这时候干什么都不能看景啊!

  又想,项景昭平日里那样勤练武功,不外是落个水,总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怕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尊贵,阖贵寓下的人才这样急?想自己当年也是落的冷水,且那时已是隆冬,水比现在可冷上不少,不也没什么大碍?

  应该是这样了,一定是这样了,他那样的人,体质总比自己要好上许多。

  如此说来,大皇子的计划岂不又得弃捐许久?他忙想做出一番叹息扼腕的模样,谁知内心深处竟自升腾起一片放心。这放心却把他吓了一跳,云起的脸色瞬间僵了起来,再不敢多想了。

  这般浑浑噩噩地,终被人领进了一处衡宇,外间早候着许多人,想来里面应也攒着不少人,众人见项仕鹏来了,忙让出一条道来。

  项仕鹏先问:“什么个情况?”

  众医生对视一眼,支支吾吾地总说不清病情,想来都是活成人精了,该说不应说,总在心里有个盘算。

  项仕鹏便怒了,坡口痛骂:“都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个脉都诊不出来吗!”

  说着就甩手往里面走,云起也暗地里咬牙,直骂江南虽富庶,找不出一个能用的医生。

  三人先进了屋,云起只顾垂着头,忽听项仕鹏说:“都跟进来做什么!还嫌我的儿子闷得不够吗!”

  云起如蒙赦令,忙忙地出来了。不知怎的,他现在不想看到项景昭。

  钱枫看云起出来,脚步一顿,也要往外走,却立刻被云起攥住了腕子:“你出来做什么!之前就是你救的我,那法子也只你最会用,你出来了,谁去救他!”钱枫这才又进去了。

  云起人虽出来了,还刻意站得远了些,可却总觉得那声音似乎通了灵性似的,此外闲言碎语他一概听不见,钻到耳朵里的只有里屋那传出来的声音。

  只听项仕鹏原照旧怒气冲冲,可想来是进了里间,看到了床上的项景昭,突然就没了声音。云起顿觉一颗心都被提了起来。又听项仕鹏付托钱枫:“快去资助!”

  云起只把钱枫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今听钱枫去看了,便慰藉自己:“同样是溺水,我既好了,你没理由不能好,你若欠好,那定是……”

  想到这里又想不下去,脑海中突然传来那日项景昭冷冷盯着自己说的那句话——你可觉得我是那般怕丢了脸面的人?

  那样的淡漠,那样的狠绝,在他影象里,项景昭从来都是笑呵呵的,即便气极了,也是皱着眉头,眼神里怒中带怨,总好过那样的面无心情。

  云起终于虚弱地将额头靠在桌沿上,再提不起丝毫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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