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随手炒一份儿青菜让他们下酒后，四个男人心甘情愿的掏出一贯十钱来。
“掌柜的，你呆在镇上太屈才了，真应该去姑苏城闯荡闯荡。”男人付钱时说。
旁边男人赞同，“对，去杀杀鱼羊楼易牙子的威风。”
余生笑眯眯的接过钱，随口道：“那叫易牙子的怎么冒犯你了？”
“岂止是冒犯我，他冒犯了整个姑苏城。”男人恨意满满，道：“他一道菜，价值十贯。”
余生一顿，“十贯！他炒黄金呢？”
富难正义感十足，“买卖自由，十贯又有什么可恨的？若这也是恨人理由的话……”
他看向余生，“这一坛酒一贯钱的货，我早把他恨死了。”
“靠，你不说饮酒，又不是我不低价卖，恨我作甚？”余生道。
富难眸子一亮，“低价几多？”
手上铜钱尚有余温，若说出去十钱一坛，非得被四个男人要回去，余生于是道：“两贯。”
富难立即翻个白眼。
“和他们聊天真他娘费劲儿。”男人暗骂一句，忙把话题拉回来，“遭人恨的不是十贯。”
“他一天只烧一道菜，唯有王侯将相能品，旁人纵然有钱也尝不得，用他话的来说是不配。”
“用饭也分个三六九等，太看不起我们穷人了。”在座的都是穷人，义愤填膺道。
唯有余生在好奇，“他只烧一道菜，自己吃什么？”
“这才是最遭人恨的。”男人道。
“他只吃旁人烧的菜，然后极尽挖苦之能挑别人的不足，非得把烧菜的人批的体无完肤后才罢休。”
余生挑眉，“这是什么毛病？”
“这不是病，用易牙子的话说，这是一场修行。”
“修行？”余生不解，莫非这易牙子修的是嘴皮子功夫。
“挑出旁人厨艺之不足，方悟自身厨艺之神通。”
男人道，“易牙子期望以厨入道成仙，走一条别人从未走过的路，而这正是他的修习秘诀。”
“这倒是挺遭人恨的。”余生说，“幸好我不在姑苏城。”
四个男人以为他怕了。
另一男人道：“易牙子也不是那么可恶，他吃人一顿付钱一贯，相比之下挖苦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他又指了指痛诉易牙子的男人，“他媳妇以前摆摊卖汤食的，被骂过所以这么恨人家。”
余生道：“不是，我是怕他来客栈后痛骂自己，把这些年的修为给毁了。”
四个男人不说话了，他们见到一个骄狂不亚于易牙子的。
四人上楼休息，余生把碗筷收拾了，见草儿手里握着一把草，抱着球球走进来。
“采草作甚，适才没吃饱？”余生随口问。
草儿藐视余生一眼，道：“神农尝百草知道不？这些草是我采回来检查药性的。”
“你别被毒死了。”余生说。
草儿以为余生体贴他，正要开口让他放心，听余生又道：“你欠我不少钱呢，就一球球可赔不了。”
“是毒草的话就先毒死你。”草儿向余生做挥拳，向后院跑去了。
余生将抹布放下，“我们采棪木果去。”
余生嘱托草儿看店，他们三个坐上牛车，穿过牌坊，踏上石桥，向西面的竹林走去。
阳光不如晌午猛烈，庄稼和草不再懒洋洋的，蝴蝶，虫鸣，蛙声也活跃起来。
路旁绿草茂盛处，有“哗哗”的水声，那是水车带上来的水正沿着水渠欢快的留向田间。
远处的稻田里，正有邻居在浇灌水田。
白兴奋坐在车上，“怎么不见你种地？”
余生转头看他，“你是嫌活儿太少？”
白兴奋低下头不说话了。
田间的路很狭窄，仅容一牛车走过，田里青翠的稻草伸展在路上，引诱着老水牛。
近十天不来，红灯笼似的棪木果已经挂满了枝头。
酿酒的棪木果必须是不熟的，但太生又会影响口感，所以这几天余生得多收频频果子。
果树上有身影在晃悠，正是余生的老熟人。
“得，又得搪塞这只臭猴子了。”白兴奋对上次被砸的惨状影象犹新。
“否则你上树？”余生仰着头说。
棪木约有三层楼高，主干笔直平滑无落脚地，也只有猴子能来去自如。
白兴奋摇摇头，他捡起一石子，朝徜徉在丰收之中的猴子砸去。
猴子一惊，转头见了余生登时向他龇牙咧嘴，并随手将手中啃一半的棪木果子丢下来。
棪木果在成熟后是软的，摔下来糊一脸，黏黏的甜甜的很难收拾。
余生急遽躲，“你个孙子，又不是老子砸的你。”
似乎听懂了余生的话，猴子很快住手攀登到了更高处，又摘一枚果子啃着，自得洋洋的看余生。
“得，这招不灵了。”天师又丢一石块，压根打不到那只猴子。
“猴子是跳不出佛爷手心的。”余生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弹弓来。
“让我来，许久不玩这工具了。”天师兴奋的接过，朝着猴子打去。
余生看着石子儿打在树干上又弹回来，抬腿向后面跑去，只有富难慢一拍，被打在了屁股上。
“你的准头也太差了。”富难捂着屁股道。
余生狂笑道：“活该，让你昨夜讥笑我。”
白兴奋还要再试一次，被余生夺了过来，“一边去，让我来。”
余生与猴子的斗争经验富厚，瞄准那格外红彤彤的猴屁股，一弹弓打了已往。
弹子儿在上升时威力不停消减，打在猴屁股上时已无大碍，但依然惹怒了猴子。
马上，树上的棪木果如雨下。
白兴奋和余生早有领教，锦衣卫大汉富难又慢一拍，被砸个正着。
硬的果子砸人疼，软的果子美味，猴子这点智商照旧有的。
富难捂着头，“我不应跟你们来的，真的，如果我不跟你们来……”
“你就饮不到棪木酒了，十钱一坛的。”余生诱惑他。
富难立刻道：“被猴子砸算什么，即即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余生嘱咐白兴奋，“做人不能食言而肥，记着了，日后有危险让他去。”
白兴奋认真的点颔首。
猴子很快停下来，余生又是一弹弓，棪木果马上又如雨下。
白兴奋望着落下来的果子，笑道：“行啊，小鱼儿，指哪儿打哪儿，挺准的。”
余生自得道：“那虽然，咱这本事可是下大功夫练出来的，你也不看看猴屁股为什么那么红。”
白兴奋望了望猴屁股，笑容收回去了。
他很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