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理鱼知音

　　少女仍坐在原来的地方，指尖所过之处是铮淙的琴音。筝声清脆如流水，却不似往日那般欢快。

　　琴声中隐隐约约藏着一丝哽咽，越听下去，那伤心的意味越浓厚。合虔在阳台听着，不知不觉，泪水竟从脸上悄悄滑落。

　　“噔~”

　　突然，一个高音事后，筝声戛然而止。

　　合虔似乎也注意到那一音不太对――虽然听起来没有什么反面谐。乘隙弹掉了泪，合虔看向房间内。

　　少女微微皱眉，拿起手边的扳手，掀开琴首校起了音。她的行动那么流畅，不必睁眼，手指轻轻拨弄两下，直到满意了，眉头才舒展开来。

　　他也重新端坐。直到这曲事后，少女的纤纤玉指拢上琴弦，他才再一次转过身来。

　　“曲有误，周郎顾。”少女轻启红唇，清亮的声音如银铃一般，“阳台上是什么人？想也能听得出那一音的差错。”

　　“高山流水觅知音。”不知不觉，合虔学着那少女的语气回复道，“几日不听女人抚琴，不知是不是心境使然，听女人的筝声也悲凉了许多。”

　　少女又俯下身，不语，手指在弦上律动起来。叮叮当当，恰似银针的碰撞，清脆婉转。

　　“是我无心，勾起你的伤心处了。”

　　“弹者无心，听者有意，怪不得女人。”合虔也客气道，“只是女人现在这琴音，强自欢快，反而越发牵惹人愁绪了。”

　　少女停了下来，依然坐在原位。这半年来合虔一得空便过来听琴，早已得知，这女孩是个盲人。至少在他在场的时候，从未见她离开过座位。

　　“物是人非，旦夕相处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副面孔，不能不让人心烦意乱。”少女说道，“我虽是个瞎子，但口也紧得很。不知令郎为何时心烦？或许能为你解忧一二。”

　　“女人怎么称谓？”

　　“理鱼。”

　　“合虔。”

　　合虔翻身进了屋，依然倚着阳台。

　　“倒不是合某故作姿态，只是觉得或许我的心境与女人有些许相似。”

　　理鱼轻轻抚弄着琴弦，在轻柔的乐音中，合虔不觉放松下来。

　　缄默沉静了半天，合虔长吁一口气。

　　“心中杂乱，倒不知从何说起了。”合虔解释道。沉思了半晌，他终于理出其中一根思绪。

　　“有个女孩——她是那种从小就独立自强、阳光开朗、惹人怜爱的孩子，有着幸福的家庭和安宁富足的生活。突然有一天，她的怙恃带回一个陌生的同龄人，今后她的生活泛起了转折。

　　“那个同龄人，生得温文尔雅、品貌端庄，出来时似乎什么都不懂，但很快又似乎无所不能。女孩只能知道他是个来自乡村的孤儿，其他一无所知。怙恃收他做了养子，她认他做了哥哥，但她一直对他的身世心存疑虑。”

　　合虔见理鱼抿嘴不语。

　　“女人笑什么？”

　　“令郎所言那个风华绝代的兄长，怕是令郎自己吧？”理鱼似乎漫不经心，依然抚弄着琴弦，“歉仄打断你，请继续。”

　　“女人临时当故事听好了，是不是我有什么所谓呢？”合虔继续道，“在那个少年来抵家里的一年后，女孩的怙恃因车祸双双去世了。她是从那个同龄人嘴里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的，只见他虽然面带愁容却不甚伤心。他迅速部署了一切，包罗她怙恃的葬礼，似乎早有准备似的。他控制了所有的工业，还若无其事地慰藉她……能相信吗？这不外是个10岁的、只在都市里生活了一年的陌生人……女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理鱼的手底的节奏进一步放缓，“或许会不安——也或许会佯装不知。”

　　“她冒充失了忆，伪装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她没有证据，有的只有忧虑和怀疑。几年来那个同龄人一点破绽都没有，一直饰演着好哥哥的形象，直到他说要回老家——六年来他都对那个地方绝口不提，突然说要回老家……女孩不能确定那所谓的老家是否真的存在。他说要一个星期后回来，结果第二天晚上便重新泛起在她面前。之后过了段时间，一个警察找上门来……那天他们还遭遇了枪击，枪声事后那同龄人就消失了踪影……”

　　合虔又止住了。

　　“令郎一直以那女人的视角介绍这个故事……”良久，理鱼说道，“可那女人真是这样想的吗？”

　　“她对警方的笔供简陋如此。”

　　“那真正的令郎又是什么样的？”

　　“不堪一听。”

　　“究竟有多不堪，能让令郎情愿一直有所隐瞒？”

　　“或许一开始我就不应有所隐瞒，现在说什么反而像是掩饰。”

　　“令郎对我可不是隐瞒？”理鱼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若非如此，也不必从那女子的视角讲这故事。”

　　闻此，合虔神色一沉。

　　“我不外是个过客，”理鱼笑了笑，“是令郎不愿提及过往而已。已往的又何须纠结？只要人照旧原来那人，又有什么不行挽回的？”

　　合虔已经坐到了阳台另一边，险些把门完全开了。日未西归，阳光恰好，并不耀眼，也未深红，却美得辉煌光耀。

　　“那女人可是遇到什么不行挽回之事了？”

　　“嘘——”理鱼摇了摇头，神秘秘地轻声说道，“令郎既是来听筝声的，就莫要心存杂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