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英雄会

　　翌日，正是七月月朔。

　　传说，每年的七月即是“鬼月”。七月月朔正是阴间打开鬼门放出恶鬼的时候，直到七月三十日鬼门才会关上。

　　然而，对武林中人来说，这一天不仅不行怕，反令其心憧憬之。因为这一天恰恰是他们可能实现某些梦想的时候。

　　别月楼英雄台四周，现在已聚集了众多江湖人士。

　　台下用竹子支起数个棚子，其中正中间面对英雄台的为主座，座位上的都是一些江湖中有名气的人物，诸如崆峒派的丁秀，点苍派的寸虚子，天一教的邱铨道长，五毒教的欧阳镜……其余几面设的座位，依了每人的江湖职位或名望划分部署。虽然，除这座位方位稍有区别外，别月楼对所有人皆是同等看待，喝的酒都是一样的好酒，吃的肉也是同样的美味佳肴。

　　当别孤群泛起的时候，所有人顷刻间平静下来。他们齐齐抬头向台上望去。

　　只见别孤群披着一身紫袍，脸上戴着一张由风磨铜制成的面具。面具中，那一双灼灼发亮的眸子审察着下方，其势威严，竟全然不输帝王风范。

　　众人又见别孤群身边站着三人，左手一人是白双衣，右手一人正是藏左手提刀的中年男人，其右一人即是段允剑。此间江湖阅历富厚者，已认得出这提刀之人和白双衣，却认不得段允剑，心中未免有些许疑惑：此人看来并非武林中有名望之人，为何竟也能站在别孤群身边？莫非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承蒙诸位英雄好汉抬举，屈驾前来，别某不受谢谢！”别孤群说话，他一说完，便向众人躬身行了个礼，众人愕然。

　　因为他们发现眼前这个体月楼主看其身材竟然和武林中所听说的有些差异，更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谦逊待人。

　　别孤群接着又道：“此次别月楼设下英雄台，有两个目的。一来是为别月楼挑选同谋大业的朋友，二来，也能借此时机一睹武林中各路英雄好汉的武学风范！虽然此次大会以交锋为主，别某却希望各人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更不要相互害了性命。否则，别某恐怕未免落个挑起武林争端，不杀伯仁，却害伯仁而死的罪名。”

　　闻言，台下有人喊道：“愿听楼主付托。”说话的，正是那名身兼武当、少林功夫的中年羽士。他方一说罢，其余人等皆都应和起来，齐齐高喊：“愿听楼主付托！”

　　别孤群微微一笑，面具下的面容虽是他人所不能见到，却再次躬身行礼，道：“请。”随即退到台下，回到座位上坐下。

　　此际，白双衣走了出来，高声说道：“此次交锋，不限定使用任何武器，也没有设定任何规则。诸位朋友，只要觉得自己有信心的，便可自愿上台来等人挑战，楼主与在下等人自会视察，凡切合别月楼用人之原则者，烦请到此边入座。”说着，手指向西首一个棚子。

　　台下有人问道：“那白先生是否应该说说什么原则？”

　　白双衣笑道：“左右无需多问。别月楼用人，自有自己的尺度。”

　　众人觉得不解，却也不敢多言了。因为他们知作别月楼本就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唯今之计，也只好倾尽全力交锋，只要尽全力获胜，入选的时机自然更大。

　　白双衣见没有人再追问什么了，便将手臂一挥，温文尔雅，作出“请”的姿势。

　　“那就让我先来！”话音落时，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跳上台来。双足落地之时，听得英雄台微微震动。

　　这壮汉先向别孤群行了一礼，转身望着台下道：“在下孟飞！虽然我学的武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也没有显赫家世，但我自小在老家习武，曾经获得不少高人指点，他们都叫我赛张飞！有谁敢来挑战吗？”

　　台下发出阵阵嘘声。却鲜有人立刻上台挑战，因为他们都想视察一番，以大根摸索清楚别月楼选人的尺度。

　　此时，人群中有结伴的三个少年离英雄台最近，嘘声也让孟飞听得最为清楚。他便低台望去，但见这三人险些一样妆扮，手里所执一样宝剑，看来血气方刚。

　　孟飞瞪着这三个少年，厉声道：“你们三个小子，敢来与我一战吗？”

　　三名少年之中，有一个最高的少年便说道：“要挑战你，我一人足矣！”说罢，身子一腾，轻轻落在台上。

　　“原来是西岳剑派的门生！”孟飞所学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武功，究竟闯荡江湖已久，对西岳派的轻功身法也颇知一二，当下便认出了这少年的来历。

　　少年愕然道：“没想到你这种村夫野老竟然能认出我们是西岳剑派的……看来，我们西岳剑派武学渊博，名声显赫。不外，你学的野路子功夫，杀猪可能还可以，想打架，照旧免了吧！”

　　台下，他的两个同伴闻之抱腹大笑。其余人也随之笑了起来。

　　孟飞斥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好生狂妄自大，看我欠好好教训你！”说罢，手里一根狼牙棒已抡了起来。这一棒抡得突然，本是这少年未能料到的，但他霍然提剑格挡。这一挡，他才知道，原来这不起眼的一棒却力道十足，心中悄悄一惊，连退数步。

　　孟飞哈哈一笑，又抡起狼牙棒冲将已往。少年吃了适才一亏，自知不行轻敌，是以用了全身内力，正准备施展所学的西岳剑法。不意，他还未出招，孟飞已经扑至他面前，少年只见眼前一阵昏暗，看清楚时，已见狼牙棒重重向他面门砸下。

　　众人但听得一声惨叫，少年已飞下英雄台去，满口鲜血，倒地不起。

　　“师兄！”另外两名西岳派的少年跑已往将他扶起。

　　孟飞愣在一边，喃喃说道：“哎，我又没有控制好力度，险些杀了人！”

　　台下又有一人跃了上来。来者正是刚刚那少年的师弟，另外一名西岳派门生。

　　他一上台，便厉声道：“刚刚我师兄未及准备，你这鄙俚小人趁虚而入，看我欠好好教训你！”话音落时，他已经提着剑施展西岳派剑法直逼孟飞而去。原来，他刚刚看了自己同门师兄被孟飞打败，又想及白双衣所说本场交锋没有设定具体规则，所以想来个先下手为强，趁着孟飞说话的同时出招，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孟飞猛然退了两步，喝道：“好小子！你自讨苦吃！”说罢，却是不避不躲，生生迎了上去。

　　别孤群座位上静静地看着，突然转而对段允剑说道：“你觉得这孟飞如何？”

　　段允剑淡淡回道：“此人力大无穷，但是有勇无谋，只能算莽夫一个。”

　　别孤群呵呵笑道：“有时候，一个组织就需要一些有勇无谋的人。智慧人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段允剑道：“是。”

　　此时，孟飞竟已经与第三个挑战者交战正酣了。原来，刚刚那第二名西岳派门生只接了孟飞两招，不仅剑被他打断了，连身上的肋骨也被打断了几根。台下另一名同门师弟见此形势，哪里另有向孟飞复仇的胆子，当下带着两名师兄弟退到人群外面去了。

　　而这第三名挑战者，虽然也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手上抡着两把锤子，看起来与孟飞体形相似，却只接了他三招，便倒在台上起不了身。

　　白双衣不知何时已站在孟飞背后，徐徐说道：“孟兄，可以了。”

　　孟飞转头问道：“白先生，你这话这是什么意思？”

　　白双衣回道：“孟兄与别月楼有缘，无需再比试下去了。”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孟飞惑然不解，嗓门却越来越大。

　　白双衣解释道：“恭喜孟兄成为别月楼的一员。”

　　孟飞闻言大喜，笑道：“哈哈……好，好说好说！”说罢，提着狼牙棒走向西首棚子而去。

　　此时，台上已轮番战斗了好几个回合，上台交战者，皆是有胜有负，却没有人能连胜凌驾三个回合。

　　直过了近两柱香地功夫，台上跳上来一人，两手提着奇怪的弯形兵刃，正期待他人来挑战。

　　“让我来！”说话的，正是那名身份神秘的中年羽士。

　　但见他赤手空拳，在这拿双刀的男人面前站定了，一副气定神闲模样。

　　提刀男人抱拳道：“在下钱彬，乃是金陵钱家帮的帮主，敢问左右台甫？”

　　羽士说道：“什么台甫？我没有名字，我是来和你打架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钱彬闻言脸色一沉，喝道：“你这牛鼻子羽士好生无礼，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吃我一刀！”

　　羽士冷哼一声，话亦不多说，已跃到了钱彬头顶，一掌往他死穴打去。钱彬提起双刀当空斩去。

　　他这一斩反映已是十分迅捷，奇怪的是，他定睛一看，那羽士却不知到哪里去了。钱彬虽然算不上江湖中的一流人物，却也见识过不少武林妙手，却从未见过如眼前这名羽士一般诡异的身法，当下心中悄悄称奇。

　　羽士伸脱手掌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笑道：“我在这里。”

　　钱彬怒喝一声，两只手腕一扭，把双刀向后刺去。他这一招用得十分阴险，显然并不想“点到为止”，而是想夺取对方性命。

　　“啪！啪！”

　　不意，钱彬这双刀还未解及中年羽士衣衫，双腕却被他扣住了。

　　钱彬心中一怔，催动内力至双手，想以真气震开羽士双手，却被羽士以一股更强的内力压了下去。

　　“这看起来像是少林寺的武功！”台下有人说道。

　　“他穿的是道家的衣服，用的却是佛家的武功，究竟是怎么回事？”

　　台下众人议论间，却听得钱彬在台上打滚惨叫，原来他那一双手已经再也举不起来。

　　别孤群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段允剑道：“此人心狠手辣。”

　　别孤群道：“有时候一个组织就需要这做足够狠毒的人。至少，他们执行任务时，会比一般人快许多。”

　　段允剑道：“是。”

　　白双衣闻言，自知别孤群已是选中了这名羽士。正要走上去说话，却听得有台下有一人高声喝道：“让我来杀了他！”

　　说话的正是万刀帮帮主万囚。

　　白双衣微微一笑，站在原地期待着。

　　中年羽士睨了万囚一眼，说道：“来吧！”

　　万囚闻言跳上台去，冷哼一声，迈开一步的同时，手里的刀也同时砍将下来。

　　这一刀虽砍得不算快，却是霸气十足，马上刀下生风，令人惊叹。羽士见状，急退数步，堪堪躲开。

　　万囚倒是不急，紧接着连连砍出数十刀，扫、掠、劈、斩，刀刀皆有变化。而每一招之间连贯得行云流水，看得旁人眼花缭乱。

　　万家刀法考究大开大合，刀法用力强劲，笼罩规模极广，杀伤力本是极强。

　　奇怪的却是，无论万囚每一招如何凌厉狠辣，却总是无法触到这羽士的身体。只见这羽士左闪右避，高纵低伏，竟如一只猴子般，把万囚的刀法都破解了。旁人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大大称奇。

　　两人战了三十几招，突然听到“啪”的一声，万囚手里的刀竟已掉了下来。原来，这羽士的两只手现在已搭住了万囚的手腕。这一招，与他打败钱彬所用的手法是一样的，万囚刚刚已经见识过钱彬的惨状，立即心中大叫一声“欠好”，双腿猛然踢出。

　　羽士下盘坚如磐石，堪堪受了万囚两腿，神色却一点稳定。原来，他所用的正是少林寺的气功，刚刚万囚双腿踢来时，他以内力护住全身，全身竟有如铜铁一般坚硬，自然连一点疼痛也感受不到。

　　随即，这羽士狡黠一笑，那万囚心里一凉，众人便再听到一声惨叫。

　　万囚已倒在地上，他那双手再也无法拿起刀。纵然他咬牙忍受，却依旧痛得晕了已往。

　　白双衣见状，走到这羽士身旁，道：“左右武艺高强，屈身加入别月楼，定能令别月楼如虎添翼！”

　　羽士欣喜道：“白先生抬爱了！能为别月楼效力，是我的荣幸。”

　　白双衣微微笑道：“只不外凡加入别月楼者，需报上姓名，以便在下着人挂号。不知左右名讳应该如何写？”

　　羽士摸了摸脑袋，道：“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名什么。对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喜道：“此前有人骂我是假羽士，假僧人，那白先生就当我姓贾吧，叫我贾羽士即是。”

　　白双衣道：“如此也好。还请贾兄入座。”

　　这“贾羽士”向白双衣鞠了一躬，然后快步走到孟飞身边坐下。

　　英雄台上的比斗还在继续，此时已进展了三个多时辰。现在交锋台上竟已经染上了不少鲜血。甚至另有因打架而留下的残断四肢，或是眼珠耳朵……

　　此番情景虽然难免悚然，然，当人们站上英雄台的那一刻开始，便自知此番前来为的不只是胜负，更有生死。

　　直到此时，台下还未上台比试之人，几多已有了打退堂鼓之意。

　　片刻平静之后，那崆峒派的丁秀，点苍派的寸虚子，天一教的邱铨道长，五毒教的欧阳镜四人竟同一时间随着白双衣走上了英雄台。

　　台下人群一片愕然。

　　白双衣向众人行了个礼，说道：“这几位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妙手，他们的武学修为自不必多说，承蒙四位看得起别月楼，便请四位直接入座，不用再比试了。”

　　这四人正要往西首棚子走去，台下有一人喊道：“凭什么各人都要交锋，他们却不用交锋？！”

　　闻言，台下众人也都低声议论纷纷。

　　白双衣微微笑道：“这四位，划分是点苍派的寸前辈，天一教的邱前辈，五毒教的欧阳前辈，另有崆峒七子之一的丁秀丁少侠。诸位想必应该都听过他们的名号。”

　　刚刚喊话的男人又道：“白先生，你所说的前几位大人物也就而已！但是最后这个什么崆峒七子的丁秀，虽然江湖中也有点名声，但究竟他还年轻，恐怕浪得虚名！”

　　闻言，这名唤作丁秀的少年便转过身来，对着台下之人说道：“既然如此，晚辈请前辈见教！”

　　台下那男人愤愤地跳了上来，手持一把朴刀，喝道：“小子，那就让我来见识见识你的剑法！”

　　他手里的朴刀刚斩过来，一道鲜血就已经洒下。

　　而丁秀的人竟已经站在了他背后，徐徐说道：“前辈，晚辈多有冒犯。”

　　这男人双目愕然，僵立在那里，随即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台下众人骇然，便没有人再敢说话了。

　　白双衣道：“丁少侠不愧为崆峒七子之首，崆峒派的剑法也非浪得虚名，如今亲眼所见，大开眼界。”说罢作了个请的姿势，丁秀和其他三人这才徐徐走了下去。

　　此时，别孤群也终于站了起来。

　　他走至台上，徐徐道：“此次别某大摆英雄会，意在结交江湖中各路朋友。刚刚比试，虽无法制止伤亡，别某心中亦是十分愧疚。所以，通常今日交锋未能告捷者，烦请离去之时到门外各领一份银子再走，权当别某的一点小心意，以免各人白来此地一趟。”

　　众人闻言，没想到别孤群竟是如此豪爽之人，个个心中又生了几分敬佩之感。于是，有人暗下决心，决定明年再来加入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