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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0081 陆门走狗

汉祚高门 衣冠正伦 3352 2017-03-25 18:25:14

  这里已经是吴兴要地,能够避开各方线人调集几百人马,势如破竹针对自己进行袭杀,沈哲子心内早已锁定目标,眼下发问,不外是确认一下。

  “多数是乌程严家。”

  刘猛扯过一具尸体,将其攥起的拳头掰开,手背到指甲都有一种恒久沤泡的苍白色:“这手即是恒久泡于苦卤的模样。”

  果真是严家!

  沈哲子眸子转为幽冷,他照旧小觑了这些土豪之家对于暴利之物的贪婪。哪怕还不知醴泉真浆内情,严家居然就敢出动几百人马来袭杀掳掠自己。所谓怀璧其罪,幸亏沈家也是不弱,否则自己还真要因这蒸馏法而招致杀身之祸。

  “居然是严家那群狗贼!青雀,不如再杀回乌程去,将严平那老匹夫寸剐报仇!”

  沈牧听到后,语调忿忿道。在自家势力规模内被人袭杀,他心中自是羞愤无以复加。

  沈哲子早知严家与沈家数代世仇,自己心中也有针对严家的腹案计划。因此对于严家的袭杀,虽有恼怒,还不至于冲垮理智。他的行为逻辑是,如果确实已经和谁无法宁静共处、相互容忍,要么不做,一旦有还击就要让对方无招架之力,死无葬身之地!

  身边这百余护卫,且还不乏伤者,就算再返回乌程去,未必能重创严家。况且对方今次袭杀明显是急遽决定,应该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返回武康,所以召集起的人马虽然不少,但劲卒不多。如果再返回去,境况又会差异。

  但就这么灰溜溜返回武康,这也不是沈哲子的气势派头。沉吟少许,沈哲子说道:“将对方尸体右手尽数砍下来!”

  龙溪卒依言而行,很快几十只血淋淋手掌便被收集进一个木箱中,让人看到心内就感发寒。

  这时候,南方又有一队人马冲来,远远便以火炬打出信号,这是早先派出的龙溪卒带来援兵。等到自己这方作出回应,对刚刚靠近过来,一名骑士高呼道:“哲子小郎君可无恙?”

  刘猛在沈哲子身边介绍对方身份,乃是早年间沈家部曲将放籍自立门户,名为马承,也是他们预计要投宿的主家。

  马承率众急急遽冲上高坡,仍以仆下之礼参见沈哲子,继而陪罪道:“竟让小郎君于我家门户之外遭袭,天幸小郎君无恙,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向主公谢罪!”

  接着,他又转望向刘猛,询问道:“可知何人所为?来犯者是否尽歼?”

  刘猛低声向马承解说一下情况,听完后,马承已是破口痛骂:“前年就该杀绝严氏满门贼人!”

  前年沈家起兵从王敦,顺带手将严家杀了一通,最后却是陆氏出头作保,加之严家逃窜海上,老爹才不得不罢手。这一节沈哲子已经知道,武宗土豪杀来杀去,本无正义可言。严家今次又在沈哲子面前狠刷一次存在感,他已经不计划再放过这一家人。

  眼见沈哲子沉吟不语,马承还道少年惊魂未定,连忙说道:“小郎君勿惊,今夜去我庄上暂歇。明日我将招集下属,必为小郎君报此仇!”

  沈哲子冷笑一声,尔后道:“倒不必急于一时,幢主先将那一箱手掌收起,明日派人连同一个空箱送去乌程严平贵寓,同时传信我家诸人,要他们小心提防。老匹夫之头颅,且暂留其颈上,早晚将之摘下!”

  快意恩怨虽然爽快,但许多结果都要考虑到。眼下沈家粮患未解,那严平应是探听过停留在乌程其他家口风,笃定沈家并无新粮入库可支持大动干戈消耗,因而才急于对自己下手。

  眼下朱贡尚未解决,实在不宜放肆声张。沈哲子难免有些庆幸先一步将朱贡逼走,制止其与严家串联。他以醴泉真浆欺压朱贡,有些忽略另一家的贪婪恶意,这是事先没有预想到的事情。计划再好,施行中总会有所变数,今次也是一个教训。

  权衡利弊后,沈哲子照旧决定先把这事压下来。他派去监视朱贡动向的人回报,朱贡昨日便前往武康。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照旧尽快返回武康,将朱贡控制起来封锁其消息来源。只要朱贡所囤之粮入自家库房,才可全无忌惮针对严家展开部署。

  一俟有了这个决定,沈哲子也不计划再延误时间,将沈牧并一干龙溪卒伤员交给马承照顾,自己则与刘猛他们一起,换乘马车连夜上路。

  一路疾驰,第二天黄昏便回到龙溪庄园。沈哲子已经疲倦的支撑不住,对闻讯赶来的钱凤说道:“控制朱贡,不要让其与外界讯息通报!”

  钱凤尚不知具体形势,但照旧回覆道:“小郎君放心,朱贡午间返回武康,其所居宅邸已被封锁。就连其家两位郎君,也早被我先一步请来武康,时下于老宅内伴于四娘子身边。”

  听到这话,沈哲子才彻底放心下来。他去乌程前与钱凤有相同,但细节处却未交待太多。钱凤居然能想到先一步控制朱家所有亲人,不愧是精于阴谋之道。有这个家伙为自己拾遗补漏,突如其来的变数影响才气消弭到最低。

  等到沈哲子回房休息,钱凤才问起刘猛为何归来如此急遽。等到刘猛讲完乌程之行种种,以及归途中遭遇的袭杀,钱凤沉吟良久,才叹息一声道:“小郎君虽然尚年幼,但雄辩于明堂,计划于暗室,俱得斩获立功,实在已有匡世之才!”

  刘猛最详知沈哲子诸多行迹,闻言后也是深有感伤,认真颔首。

  钱凤另有一点不解,那就是为何沈哲子要拒绝与各家深谈醴泉真浆之事,而急于赶回武康。凭醴泉真浆之神异,以小郎君之能,大可在乌程纵横捭阖,将各家分化瓦解。等到局势更开朗一些,严家绝不敢沿途袭杀。

  相互思考重点差异,钱凤便很难理解沈哲子这一不应有的疏忽。不外有一点他是明白,沈哲子以那血腥方式回应严家,便绝无善罢甘休的原理。所以他也于此留心,准备着手梳理关于严家的讯息,留待沈哲子取用谋划。

  转眼沈哲子已经回到龙溪庄几天,这期间他将卖力蒸馏酒的匠人们更择一地安置,严令不得向外泄露种种。如此举措倒也切合各世家大族封锁先进技术,以确保行业优势的行为。匠人们倒也并无异议,不外对于沈哲子削减原料供应,却让左丹老者大为不满。

  这位老人家一生浸淫酒艺,垂老迈矣之际又进入一个新天地,不惜于人生又找到第二春,颇有欲壑难平之势。强争过频频,沈哲子索性恢回复料供应,由其钻研武艺。

  同时他也派给左丹一位纪录员,随时纪录种种实验步骤及效果,将这些名贵经验梳理生存下来。虽然并不计划再加大投入获取大产出从而牟利,但也不意味着沈哲子就彻底放弃这一利器。

  时下服散成风,这蒸馏酒握在手中,便不惜于最保值的硬通货,变现或者易物都简朴,可储蓄一批以作救急用。

  其实相对于那些风味差异的高度酒,沈哲子更感兴趣照旧如何降低成本,来大批量生产种种应用酒精。可惜左丹老者志不在此,沈哲子也只能暂时压下这件事,等自己抽出时间来组建一个技术小组,专门研究。

  沈哲子回来没多久,严家便有所回应。那一个空箱子又被送回来,只是里面装满金饼,足足有几十斤,堪称一笔巨款。金锭之下,尚压着两份方单,位于嘉兴海盐的两块盐田。

  如此反映倒也直白,可见武宗土豪打交道方式也直接,没有士族之间往来扯皮推诿那一套。敢于铤而走险,但如果劳而无功,那就低头认罚,相互都有乡土实资、利益联盟,横竖你也不能把我赶尽杀绝。

  这就是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相较而言,沈家以士族自居,做事反而凭添许多记挂。但这副豪强做派,终究摆不上台面,严家只能困顿一地称雄,不是没有原因,做事急功近利,并无远见花样。如此看来,老爹毁家纾难热衷于造反,而非汲汲于乡里称雄作霸,也算豪强中一个异类。

  看到这一笔巨额赔偿,沈哲子心内一哂,同时难免有些懊恼。马承那家伙做事不够大气,送去的箱子只是一个方形木盒,只够放下一个头颅。早知如此,应该嘱咐他打造一副棺材送去,看看严家是否还会如此豪爽。

  对于严家这种拿钱砸人的土豪作风,沈哲子也乐得蒙受,自家这泰半年往外糟蹋,临近年关总算见到一次转头钱。由此也可看出盐业确为暴利,严家名为赔罪,实则也不乏彰显财力的意思,似乎仍未放弃与沈家相助的计划。

  他只留下那两份盐田方单,至于金钱,则尽数分发给战死及负伤的龙溪卒,加倍抚恤。究竟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导致遇袭。

  钱凤察知沈哲子心意,早将掌握的严家情况整理成文,交给沈哲子。

  严家世代煮盐为业,盐田遍布嘉兴沿海。除了掌握的盐民底层力量之外,高层最主要的相助工具即是吴郡陆家。两家世代友好,有传言说严家祖上乃是旧吴多数督陆逊麾下部曲将,厥后因战功得以放籍立室立业。

  严家对此虽然竭力否认,但看与陆家虽然交好却无姻亲,传言应非空穴来风。有此物议风传,虽然严家已是吴中豪富,但却向来受人看轻。这一点沈哲子由弁山山庄的乡议聚会会议就能看出来,严平虽然以郡长史占据一席,但却没有几多话语权,自家子弟多黜落难得入品,可见时人鄙之其家。

  如此看来,想要动严家,武力抗衡尚在其次,其政治靠山陆家便绕不外去。要铲除严家这个根深蒂固的盐枭之家,非旬日之功,沈哲子虽然有些计划,也要时间准备。

  眼下尚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处置惩罚,那就是迟迟没有消息的朱贡终于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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