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夏。”两小我私家对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黎夏身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夏小心进来,然后阖上门扉,目光里含着久别重逢的厦悦:“真的是两位哥哥,我是随易国世子而来的,你们又是怎么成了景王的乐师?”
黎夏目光望着面前的两其中年人,擅琴的是他的年老黎泽,略小一些的是他的二哥黎川。
“说来话长。”两人望着黎夏叹息说道。
……
夜色渐浓,暗得有些深沉,已是四更天了。
荆长宁的房间里一只烛火摇曳,烛火一节一节短了下去,道道烛泪垂落。
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
荆长宁起身迎了出去。
“你回来了?”她望着面前的黎夏问道。
黎夏目光对上荆长宁,目光有些躲闪:“我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
荆长宁摇了摇头:“我没有追究你去了那边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忧,你既然回来了,那便去睡吧,再有两个时辰天便该亮了。”
说罢,她转身回屋,飘摇的烛火恰好燃到最后一节,棉芯摇晃着熄灭在烛泪之中。
黎夏望着荆长宁转身而去的背影落入在黑暗之中,竟有一种萧索扑面而来。
荆长宁掖好棉被,却觉心头隐约乱了起来。
宫女,墨凉,乐月,黎夏。
良心,死生,过往,孤寂。
她似乎从来未曾问过,黎夏他究竟是什么人,她不外是在丹国的市集之上偶然间赎下了他,他又有怎样的已往?她似乎从来未曾知晓。
隐约的,像是有一道距离铺就在他们面前。
这个世道,总有太多灾以付诸言行的苦楚。
无声无息,屋外徐徐浮起一道白色,不知何时,天已亮起。
今天,即是冬至了吧。
正像映衬了荆长宁心中所思,屋檐间寥落飘下几片白雪。
是初雪呢。
文天子十七年的第一场雪。
“荆先生,可醒了吗?”
屋外传来易禾的声音。
“醒了。”荆长宁起身穿衣,对镜整理仪容,只见铜镜间的少年眉眼璨然,神色极是坚定。
岂论前方有几多飘摇。
她守着一颗心,总能走到她要去的地方。
……
未及会盟之所,便听见编钟沉闷而厚重的敲击声。
荆长宁随在易禾身侧,随着人群走进会盟之所。
那是在林王宫之外的一处旷地,旷地之上搭建了一处极高的高台。
映入眼帘的即是编钟。
荆长宁在丹王的宫殿之中也曾见过编钟,在宜良王后的生辰宴上也见过女子以小槌敲击出悠扬清脆的乐音。
身侧,易禾望着不远处的编钟,心中忍不住激荡起来。
认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摇头轻叹了声。
易国的编钟不外是在木架上悬着的十余只,重者数十斤,轻者只有数斤,恰好能够奏出五音。而林国的编钟基础不用木架悬挂——钟架自己亦为青铜所铸,架柱铸成人形,如力士托山一般,威武雄壮,且架上编钟一排排耀人眼目,看上去何止百余?其中大者约有半人高,只怕有千斤之重。
现在,天空仍在飘雪,洁白如絮的雪花将天地笼罩出一种料峭寒意。
天地之间,编钟扬起雄浑的乐音,仿若洪水决堤,扑面而来。
雪花随风散落,却见十余大汉赤膊,手抱彩绘大棒,满身涂满朱朱颜色,边舞边撞击大钟。其间又穿梭四五个美貌女子,以细棒撞击小钟。女子只有轻薄红纱遮身,舞姿开放,种种春景欲遮还现,
大汉和女子的舞步穿插起来,和谐之中气势如虹,令人心神激荡。
易禾收回目光,心下了然。
林王这是人还未泛起,想从气势上便压人一筹啊。
他轻轻地笑了笑。
“真是有趣。”他自语道。
转眸,便对上了荆长宁浅笑的眼眸,其间没有一丝惊慌失措,除了平静即是一种熟悉的张狂与顽泼。
“是挺有趣。”荆长宁接话道,“大冬天的穿成这样万一冻死了多有意思。”
易禾笑了笑,拉着荆长宁的衣袖便走到一侧跪坐下来。
黎夏在两人身后撑起纸伞,雪花悠扬,徐徐在地面积了薄薄的一层。
“哇,想不到林王也是个会享受的主。”
荆长宁抬眸望去,只见一袭红衫的景华左拥右抱,目光灼灼而露骨地在那群敲打编钟的美人身上来回晃悠,就这样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来。
“梅婷儿,孤昨夜那么努力。”他邪邪望着一个女子的肚子,伸手轻轻抚了抚,“这娃儿应当是塞进去了吧。”
那梅婷儿正是昨天在大街上被景华用一块玉佩“蛊惑”来的那个美貌女子。
梅婷儿带着初为人妇的羞涩,赧然低头说道:“王上放心,婷儿一定替王上生一个白嫩娃娃。”
闻言,景华公却摆了摆手:“差池呢,不是为孤生,是为你自己生,孤向来不是个卖力任的男人,这娃儿是孤给你们的赔偿。”
说罢,他转头将邪魅的目光暼到一侧的另一个女子身上:“巧儿,你这身子或许有三个月了吧,小心些别着了凉,这天寒又下了雪,真不知这日子是怎么挑的。”
荆长宁只见那梅婷儿眼眸隐约有些降低,她低着眸,手轻抚自己的小腹,像是在思索期待着什么。
再来的即是那羽国令郎羽眠。
只见一雍雅少年身穿月白衣衫,慢步在雪中不急不缓地行走,身侧,一女子身穿湖蓝色的棉裙,眉黛如画,正如月下回风,清水芙蓉。一把纸伞之上持在葱白的指间,悬在雪影之中,伞面上是娟秀的空谷幽兰。
“好一对璧人。”荆长宁叹道。
“璧人吗?”易禾悠悠道,“羽国这位令郎是个与世无争的闲散之人,而他身侧那位女子则是四台甫姬中的江瑟江各人,年前羽国骤生水患,江瑟远赴羽国,救济灾民,与令郎眠一见钟情,至此成一段韵事。”
荆长宁眼眸亮亮,极是有意思地看着这雪中两幅画面。
景华左拥右抱,羽眠与江瑟琴瑟和鸣。
然后她转头望向了一侧的易禾。
“你似乎也到了该纳妻室的年纪了。”她挑了挑眉,眼眸中一道狡黠亮色,开口幽幽问道。
易禾一怔,旋而正脸望向荆长宁,作揖认真说道:“易禾只比先生虚长了两岁,说来先生其实也该纳上几房妻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