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让他进来吧。”一道有些虚弱的话音自房间内传出。
南宫落月收剑，默默退到一侧站定，易禾越过南宫落月，直接向房间内急步而去。
只见荆长宁面色泛着不康健的红润，唇有些干裂，目光温温地望着他。
“怎么会这样？”易禾皱眉望向荆长宁。
荆长宁微微低头，像是认错一般，这般平静地缄默沉静了会，才轻声说道：“我写了篇文章给你，就压在桌案右侧第三本书下，虽只有一半，应该也是够了，你取了离开便好。”她顿了顿，“至于我的伤，我心中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忧。”
说罢，她阖上眼帘，又是沉沉地睡了已往。
易禾脚步顿在原地，只觉心间极重，似无比庞大，又不知所措。
他移步到桌案边，取出那压在书下的纸卷，略略一看，心中便泛起狂澜。
握着宣纸的指节青白，他的牙齿紧咬，转身目光再次落在荆长宁身上，只见女孩子换下来的外衫之上，另有些耀眼的血迹。
他顿步，遥遥行礼，话音哆嗦：“易禾明白了。”
只是，他呢喃语道：“先生下次莫要这般做了。”
下次，他再也不会让她这样做了。
易禾在心头默默许下诺言。
他要护着她。
从未这般郑重，像是许下了一个重于生命的允许。
荆长宁平静地阖眸甜睡，呼吸徐徐匀称了下来，她未曾知晓，此时现在有这样一小我私家对着她许下重于生命的诺。
乱世飘摇，时局狼烟。
不知这样的诺言又能几经风雨。
……
……
半月前，令郎禾于朝堂之上献策，一篇治国之策震惊朝堂，若依此策，不出三年，易国定能在国力之上翻上一番，再凭借凉江最近源源不停产出的金沙，五年之内，足可与丹国相互匹敌。
一时间众人皆惊，易国君臣心头压抑的雄心理想冉冉而起。人心向背，几番妨害，再加上世子修已被发配出京都，易禾借策论之势顺理成章地聚拢了易国最中心的权利。
只待一道封旨，即是名正言顺的世子。
“你还需要最后一道契机。”荆长宁笑意温温地望着易禾，伸手捻起桌上的枣泥糕，吃得极是开心。
她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基本上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黎夏依旧不放心，无论到哪都搀扶着她。
易禾微微笑望着荆长宁，有些试探地说道：“这事倒是不急。”
不急吗？
荆长宁咬着枣泥糕。
易禾平静地望着她。
若是不急，她怎会兵行险招，以命相搏将易修拉下世子之位？若是不急，她怎会掉臂身体，冒着伤口复发的危险，急急写下那治国策论为他造势？
她究竟在急什么？她在等什么？
荆长宁咬着枣泥糕，眼睛晶亮地望着易禾，似是咀嚼其间话音。
“我简直有些等不得的事，你可想听？”她微笑问道。
话语很是老实，却让易禾一瞬心间犹豫。
她这般老实是在想些什么？
是试探，照旧真的想要坦诚相待？
易禾忽觉心头发慌，那是一种患得患失。
“先生若是想说，那便见告易禾，若是不想，易禾亦不是那般抑制不住好奇心的人。”他答道。
她会不会坦诚？坦然见告他她那楚国亡国公主的身份，见告他她想要借助易国行复仇之事？
他似乎想，却又畏惧她真的说出。
若是她真的说出了，那如今这般所谓的一心辅佐，便成了一种清晰的利益交流。她助他登位，他助她复仇。
那般，是不是太过冷情了些？
荆长宁目光落在易禾皱起的眉宇间，心中几个婉转，便知晓了他的心思。
她叹了声，目光悠悠落在天际的几片白云之上，微微一笑。
他知晓她的身世。
她知晓他知晓她的身世。
他不说他知晓她的身世。
她不说她知晓他知晓她的身世。
怎会这般纠结？
可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荆长宁的目光对上易禾温润的眼神。
小心呵护着，相互信任着，不问缘由，她帮他，他助她。
这不是也就够了吗？
她所求的，他所想的，不就是如今这般情景吗？
那又何须分个清清楚楚？
两人相视一笑，眸底皆是婉转着奇怪的思量。
似有些混沌，却又无比明朗。
“我想遇上长至节。”荆长宁望着易禾，温温笑道。
长至节？
长至节又称冬至节。依照传统，冬至之时，天子领诸王朝会，致天神人鬼。以祈求神灵消除疫疾，淘汰荒年、饥饿、死亡。
长至节，是诸王会宴，朝拜天子之时。
易禾目光定定地落在荆长宁身上。
他似乎知晓她要做什么了。
天子威仪败落，狼烟四起，其间最为放肆的即是林国。
灭楚，伐云。
已然跃居列国之首。
诸国会盟已是三年未曾举行，今年是第四个年头，若是整整四年都不举行，天子威严便再也无法回转。
可若是天子发出诏令，天下诸国又有几人能应？
当是进退维谷。
借此时机，林国又怎会循分？
荆长宁望着易禾沉眉的神态，带着些审察的意味，似是任由他慢慢去想其间的利害。
“令郎，王上请您入宫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一侍卫不知何时走到易禾面前唤道，神色有些迫切。
易禾回过神来，望向那侍卫问道：“父王可有说是何事？”
那侍卫答道：“约莫是刚刚王上收到两份诏令的缘故。”
诏令？两份？
易禾朝着荆长宁望已往，温温一笑：“先生说的契机来了，不知先生想要易禾做些什么？”
荆长宁望向易禾，亦是目露温温笑意：“我随你进宫，借这最后的契机，助你乘风迈出这最后一步！”
荆长宁话音信誓旦旦，极是认真老实。
易禾对上荆长宁认真的神色，他微微笑着，然后……
摇了摇头。
“不。”他说道，“你不能进宫。”
荆长宁一怔。
这是易禾第一次对她说出拒绝，而且这般果决，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他立身而起，推后两步让出一段距离，倾身行礼：“先生放心，易禾已不是当初在市井之上任人羞辱的质子，先生伤势未愈，不应行此操劳，易禾此行不会让先生失望！”
是该他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若鹏鸟借六月之息抟扶摇而上九万里。
他已等到，属于他的那阵风。
橙色葫芦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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