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想要在世

　　杜毅苦笑作声，“伯爷说，让我好好伺候老夫人，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景瑟闻言只是淡笑，并未反驳一二。

　　杜管事说的，不外是一些局面话。

　　他当她是个气糊涂了，只知道护祖母却不明事理的小丫头。

　　景瑟并不介意，只是喃喃地继续道，“我同周妈妈说的话，想必杜管事也知晓了。”

　　“我向来胆小懦弱，因为身子单薄的缘故，夜里总睡欠好。可纵然我再虚弱，也不至于会踩滑跌入河里。我不瞒杜管事，那一日简直是有人推我落水，而且手法极其娴熟，像是有备而来。可杜管事不觉得蹊跷吗？为何所有人都说是杜柴害我落水？”

　　“我问过祖母，我纵然昏厥着，也没有说出杜柴的名字。可我什么都没说，却依旧被当成什么都说了，还被当做了事实，连我自己醒来也以为真的是如此。”

　　“杜管事不相信杜柴，也不相信我的话吗？其实以杜柴的才智，想要害我又何须如此明目张胆？可是杜管事你清楚里面的缘由，却不愿意替杜柴分辨，你还突然要罚杜柴去军营，连出行的日子都十分的急遽，让杜柴一定要在八月二十四之前离开。“我也知道杜管事处罚杜柴，其实都是为了我。杜管事想让周围的人都看看，谁对我不敬重，是要被责罚的。究竟，你可是连杜柴都没放过。”

　　杜毅认为杜柴受了委屈没关系，要紧的是让景瑟在庄子上过的不那么憋屈。孩子年轻受到挫折，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杜毅是想护着景瑟，却忽略了太多的工具。

　　“你想让杜柴长教训，也想让杜柴真的学点本事，所以听从了旁人的建议。”景瑟说，“但是，从我被罚到庄子上，失了去入宫陪姑母说话的时机，又突然落水让杜柴离开。连一直在庄子上做事没时机去景家内宅的郑严，都要因为救了我，能去京城里了。为何所有的事情都这么巧合？”

　　景瑟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杜毅的眼神淡然，“杜管事好好想想，是谁和你提的建议。”

　　杜毅起初还想随意应付景瑟的盘问，可当景瑟说出这番话后，他的掌心都冒出了冷汗。

　　杜柴做错了事，他本有许多处罚杜柴的措施，为何要送去西南军营呢？

　　他记得其时有人说起，说战场能磨炼一小我私家的意志和脾性，所以他才会生了这个念头。只是那夜杜毅吃了酒，却不太记得是谁说的了……对，另有人提起，说八月二十四之后的日子都不祥瑞，大凶，不适合出行。

　　他膝下只有杜柴这一个孩子，自然要替孩子考虑良多。

　　战场上虽然苦，但是有景铁铭护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八月二十四之后的日子不宜出行，那么就提前离开。

　　他的父亲虽然病着，可却不能因为父亲的病，而延长孩子的未来。

　　从外貌上看，这些无非都是他的意思，可实际上他那会也是气糊涂了听信了旁人的建议。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这事若你想要查探，不难。”景瑟说，“杜管事怕是不知，这几日我的药出了问题，若不是小月智慧，我现在也不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他们是铁了心，要让杜柴离开。为什么一定要让杜柴离开？这里面认真没其他的事情吗？”

　　“下药这事是谁做的，我心里其实很明白。只是，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内宅的嬷嬷丫鬟们，居然如此通晓药理，堪比能开铺子的医生。今日她们能害我，来日又会害谁呢？”

　　她叹了一口气，“杜管事知道我为何和你说这些吗？”

　　杜毅抬起头，看着景瑟露出茫然的神情。

　　“祖母心善，又疼我。她希望我过的不要那么累，我不愿让她为难。可是那些不安美意的人都渗入我们身边了，险些要了我的性命，还能牢固的藏在暗处，不怕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他们，是有何等的智慧和自信？”景瑟抬起头，和杜毅的视线相接，眼里全是疲惫，“伯伯，从前的我只想在世，和祖母一起好好的在世。”

　　她说，“可现在我却贪心了，想让各人都好好的在世。”

　　杜毅刚刚心里对景瑟几多有了疑心，想着这孩子从前那副天真的模样，怎么会伪装的那么像，纯善的像是无害的小奶猫。景瑟的心机城府，哪里像是个孩子。

　　可如今景瑟眼里的那股不安，让杜毅有些羞愧。

　　景瑟想要自保，大可不必说出这些。纵然杜家没了，也不会影响景瑟什么。而若景瑟过的认真轻松，又怎么会如此智慧、敏感。

　　她的机敏和城府，都是为了自保而被逼出来的。

　　现下景瑟说出全部的事情，无非是提醒他小心，也是想保全他和周围人的牢固。

　　她让杜柴去账房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掩护他们了。他糊涂，没看清楚一切，还想着景瑟的心思为什么会这样的重。

　　小姚氏性子善良，是刻苦长大的人，容易满足。这些年来，小姚氏不争不抢，尽量不去做一些让人注目的事情。

　　她太多的退让，也曾让景铁铭生了大气。

　　杜毅到现在都还记得，景铁铭第一次在他面前怒吼，竟是因为小姚氏。

　　“她就那么狠心，那么舍得！”景铁铭气的咬牙切齿，抬起手就折了自己最喜欢的软剑，“那我就玉成她的漂亮，玉成她替我景家考虑。”

　　之后，景铁铭就娶了大姚氏，和小姚氏逐渐离了心。

　　外貌上景铁铭和小姚氏的关系僵硬，可杜毅知道景铁铭的心里是有小姚氏的，否则也不会让他来庄子上了。

　　只是景铁铭不说，他也欠许多几何嘴。

　　他一个做下属的，怎么好去左右主上的情感。况且景铁铭也不喜欢多事之人，所以杜毅从未和小姚氏与其他人透露过半分。

　　小姚氏连最在乎的情感都护不住，又怎么能真正意义上的让景瑟过的放心。

　　“这些年我受些苦和委屈，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景瑟徐徐的吐了一口气，“那些衣裳和首饰我都不喜欢，争来也不外是放着。况且以我的处境，纵然抢来了也纷歧定护得住。”

　　“只是无论我怎么退让，依旧有人要害我。哪怕我是景家最没前程的小姐，依旧有利用价值。那么祖母呢？她才是伯府真正的主母，她退让了这么多年，又获得了什么？”

　　“伯伯，我是真的怕。”

　　两世为人，景瑟并不是她外貌上体现出来的那样蠢笨，没有半点谋划。

　　小姚氏为人低调，喜欢默默无闻。她就凭据小姚氏喜欢的样子来做自己，纵然受了天大的委屈，景瑟也觉得没有什么，她另有祖母。

　　小姚氏为她忍气吞声，她也为小姚氏吃了太多的苦。

　　她们祖孙两人相依为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句话的原理，景瑟明白的太晚。

　　她和小姚氏若是寻凡人家的祖孙，性子懦弱点也没有什么大事。

　　可一位是长宁伯府的主母，一位是长宁伯府的嫡出四小姐……若是太蠢一味藏拙，便会为人棋子。

　　人在伯府之中，由不得她们躲避。

　　屋内平静极了，偶尔能听见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屋外，闻小月听了个七七八八。

　　景瑟让闻小月守在屋外的时候，她就知道景瑟不计划瞒着她今日的谈话。

　　她想起刚刚趁着空闲问景瑟。

　　她说，“四小姐你怎么知道肉豆蔻的药性？”

　　这并不是寻常闺阁里的小姐知晓的事情。

　　景瑟抬起头，目光有些迷茫，过了许久才回覆，“是啊，我怎么会知道！”

　　起初闻小月以为景瑟是没听明白或是糊涂了，回覆错了自己的话。

　　如今想来，却是满怀苦涩。

　　那样聪慧的一小我私家，因为要让小姚氏过的顺心一些，一味的忍让退避。堂堂的伯府嫡系四小姐，却过的不如一个受宠的老嬷嬷。

　　若是真的过的无忧无虑，又怎么会考虑那么多，甚至还那样的迷茫。

　　现下，如景瑟自己所言那般，她还想在世，还想和小姚氏好好的。

　　所以她才会说出这番话。

　　想要在世？

　　明明景瑟也不外是个十二的孩子，仅仅是想要在世，却过的比谁都艰难，一身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