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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回书

卷三 娑婆安21

九回书 言蔬 2759 2019-04-14 17:47:43

  此番回来没几日,萧音便又出远门了。最后一件事情,很重要。

  他让她在家中等他。等他回来,两人便一同去江南。

  “你办完事情早些回来,我在家中等你。”

  临行,两人在门口划分,纸鸢送他。

  隔邻的老妪探出脑袋来,笑眯眯的,然后又缩回去了。

  “嗯。“萧音道。

  “等我回来,就领你走,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允她。一个杀手,现在露出游子温柔,侠骨柔情,让人眷念。早在遇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杀手了。杀手须得无情,而他,再难做回无情的人。

  “好”纸鸢应下,将手中的肩负递给他,里面是她为他准备幸亏路上吃的干粮,另有一些散钱,银票和几件换洗的衣裳。

  萧音接过来看看,笑:“备这么多银票做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些都够他们生活很久很久了,他办完事情就赶着回来,哪里用的了这些。

  “多备一些总是好的,就带上吧。”多带着,她也放心些。

  萧音笑,“好。”她一番苦心,他怎会不明白。想着,一办完事立马回来。

  纸鸢看着他走了很远很远,他转头跟她招了好几回手,示意她进屋。她招招手。他又转头了好几回,她照旧在原处站着。

  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纸鸢才动一下,转身准备进屋。院子里的桂枝伸出来一半多,篱笆墙根落了一地灿色,隐隐暗香。

  隔邻的老妪探身世子来。

  “小娘子,良人又出远门了。”老妪叹息。

  纸鸢点颔首,有些欠美意思。

  老妪叹息:“男儿志在四方,哎,可怜。”

  随即又道:“不外我观你良人人虽冷些,气势特殊,是个干大事的模样,很不错,很不错呢。“老妪夸赞。

  老人家一口一个良人称谓萧音,将她二人说成匹俦,纸鸢不驳,点颔首进了屋。

  老妪只当她是怕羞。这个小娘子,都结婚了还这样,可爱得紧,可爱得紧。

  纸鸢立在庭前,愣愣凝着桂子花跌落枝头。

  竹篱院垣里头,又只有她一人了。

  有些冷清。

  石台上青苔地衣,蚂蚁忙着搬迁。约莫是要变天了,风微微一拂,桂子花落了院里院外,树枝上稀喇伶仃残留细碎灿色,已是不多,晚秋瘦骨嶙峋之态初显。

  日子平静过了三五日,轻易岁月无有涟漪。

  秋风渐浓,大雁南迁,初见萧瑟。

  毕洲台

  木莲城

  夜浓

  一身华服的男子背身而坐。屋内烛火在那个黑影闪进来时微微蕤动了一下,要灭不灭。

  “你来了。”男子开口,声音实在温润好听,然略略沧桑无奈,似早预料他会来。

  黑衣男子站在暗处,没有说话,手中的剑虽未出鞘,锋芒之气敛藏不尽。

  “你当初那样,真的值得吗?”黑衣男子站在暗处开口。说出这话,微微讶异了一下。自己竟会向他问出这样的话,那照旧敌人。随即想到当日酒肆中那人也是这般问自己的,跟如今自己问的话,一模一样。

  到底值不值得。

  那个背对着的人,似微微叹了一口气。

  黑衣男子就站在暗处,一动不动。被问的人还没有开口,他似乎已经料到答案。

  “值得。”

  意料之中的回覆,熟悉得仿若出自自己口中。历史总是惊人相似。

  “他可有让你稍来什么话与我?”那人问,语气之中有一丝期待和无奈。

  暗处,男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简言道:“没有。”

  闻言,那个背身而坐的人僵了僵。默了默,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许久他叹息,“没有就没有吧,我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你动手吧。”他将身子动了动,转过来。昏黄中,那是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弱冠之年,很是清秀,有着与这个年龄不太切合的老成。

  皇宫里摸爬二十三载,安虞至今,那场夺储的争战中,他败北被外置封地,并被下诏永不得回国都。

  没被赐死,已是天大的皇恩。

  败了就是败了,别人不要他的命,不见得是恩义。要么成仁,要么死,绝不允许自己这般狼狈苟活在这世上。甚至还要用命做上最后一点事情,哪怕只能掀起一点点的风浪。

  “你若上书,向二皇子说明情况。再允许他的要求,他不会狠心要你的命。你晓得,他虽恨你,但只要不见着你,照旧可以把你加注在他身上那些肮脏的事情忘记得洁净。我可代为传送转达。你允许不允许?”黑衣男子问。

  这是他最后的路。

  那人笑:“是他让你这样跟我说的吧。”他挑了挑灯芯,屋子里更亮了一些。黑衣男子的面稍稍看的清晰了一些,然照旧有些暗。他靠着墙,期待他的回覆。那个能关乎他生死的回覆。

  锦衣男子突然抬起脸来,年轻的面上烛火将眼眸映的亮亮的,邪里邪气,“忘,他真的忘得掉吗?”他笑得像饮了血,毛骨悚然,尔后执起圆桌子上的酒壶,倒入银杯,端起来一饮而尽。再次倒满,手有些抖,又是一饮而尽。之后爽性对着酒壶仰饮。年轻悦目的面上洒落了酒水,落拓而沧桑。

  一壶喝完,酒壶被他放倒在桌子上,壶盖脱离落到地上,滚了好几圈,落在暗处看不见了。

  “我倒是有话要你稍给他。”

  “我不会帮你带话。”黑暗里男子冷冷道。

  那人也不管他说什么,自顾自说。

  他笑,像是醉了,又像是没有。

  “你回去告诉他,我这辈子最不忏悔的事情就是当夜把他扒光了。他在我身下嘤咛的声音,我还在清晰的很。我会带在地狱里头去,绝不忘记!”他眼睛亮亮的,诉着自己曾经的劳苦功高,这更像一个诅咒。

  “你把我的头带回去给他。”他道。

  黑衣男子冷言:“他只说要让你死,没有说要见你的头颅。”

  锦衣男子笑:“我死之后,割下我的头送去给他,这些,算是给你的谢酬。”他将一沓厚厚的银票搁在桌子上。足足几十万。

  忘?

  他就是要让那人忘不了自己,自己永生永世都是他的噩梦。哪怕自己死了,也不能让他忘记自己。

  萧音冷言:“七皇子若是想请人服务情,另雇他人,恕某不作陪。”

  被唤作七皇子的那人笑,笑得癫狂。他都有能为自己舍身付命的人,现如今,自己身边却是连个推心置腹的人都没有。上天太不公正了。他只是喜欢他,哪里有错,哪里就错掉了?

  他从柜中取出一个锦囊放在桌子上。

  “我有一个秘密要见告与他,都写在这里面了。你既不愿把我的头带回去给他,那便而已。这个锦囊,你容后打开再看。”说完,他转身,取了墙上的剑要自戕,不愿给他兑现诅咒的时机。

  当日自己强迫他的时候,他立誓总有一天要亲手了结他。如今死在他授意而来的人手中,岂不是如了他的意,兑了他的愿?

  他虽恨自己,自己却是爱他啊。终究不想死在他手里。自裁也好过被他授意而来的人杀掉。

  见状,黑衣人手中玄剑出鞘,迅如闪电。

  怎会如他所愿。

  玄剑刺穿华服,殷红溢出,粘稠吓人。

  烛光下,剑身射出冷芒。

  “他说过,要让我亲手取了你的命。”

  感受着伤口的钝痛,男子癫笑。

  自己只是喜欢他而已,这难道错了吗?他至今都不觉得这是个错。

  “瓷撄,瓷撄。”他至死都喊着他的字,不能释怀。更不明白,自己爱他,何错之有。

  还记恰当日扒光了他,他咬牙切齿,说定会亲自取他性命。他那时有多恨,如今都一一诠释得清楚了。

  原来,他竟是这样恨自己,自己终究照旧死在他手里了,虽不是被他亲手所杀,却是他授意而来的人。

  他恨的连亲手杀自己都觉得脏。

  萧音拿起桌子上的锦囊,里面是一张纸。他看完,眸色微微一变。

  那人已经落完气

  死不瞑目。

  他抽出剑,剑上的血一滴一滴滑下,乌黑殷红。取出帕子,一点一点将剑擦拭的洁净,然后仍在了地上。

  桌子上那沓银票随着窗子外吹进来的秋风撒了一地。无人问津。

  秋季是个好季节,秋季收人。

  秋季是个欠好的季节,艰屯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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