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进那扇有卫兵扼守的小门。
“禀军使，方我荣和严曰孟到了。”
陈达领着从麻城回来的二人进入黄州防御使司行辕后衙的一座小院子里。和世上所有的衙门一样，黄州州衙分为两块，前面是知州大堂和防御使司各部办公的地方，后面则是王道思和家小居住的后花园。
说是花园也禁绝确，前番女真人西路军完颜昌部由黄州张家渡过江，已经将这里祸殃得一干二净。和城中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都是残垣断壁，有好几间屋子已经坍毁，残存的衡宇上另有偏激的痕迹。
至于花园里的苗木，早已经被金军拔了个精光。听说金人进州衙之后，因为识不得鱼池里的金鱼，都捞了起来，煮了一锅鱼羹。荷塘里水也放掉，莲藕也被挖起来吃掉。
焚琴煮鹤指的或许就是眼前的情形吧，苏轼笔下的“我自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骚人物。”“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黄州已经酿成这种模样，令人心中悲愤，又是不甘。
“陈达，你下去吧。”有清朗的声音传来，不急不躁。
今日阳灼烁媚，有暖洋洋才东风吹来。
正中午，刚进后花园，方、严二人的眼睛恰好被阳光照着，好半天才恢复视力。定睛看去，就见着在已经长满青草的疏弃的荷塘边上，有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年轻人正将两脚的脚背勾在横捆在两棵大树之间的木杆上，身体悬空，以双手抱着头，不住将身体朝上弯去，正是军中士卒用来打熬气力的仰卧起坐。
和士卒们平日训练时差异，此人的行动机快，瞬息之间就是起坐几十个来回。
他身体里好象装了一根弹簧般迅捷、麻利，空中满是他霍霍身影。
此人正是黄州防御使，泗州军统帅王慎王道思。
在以前，二人也就各自和王慎说过一次话，时间很短，然后就被他打发到杜束那里效力。其时的王慎一身儒狍，温文尔雅，更像是一个念书人而不是统帅千军万马的上将军。
今日，只见得他身体飞快上下起伏，略带古铜色的身体上全是刀箭伤痕。那些大巨细小的伤疤至少有二三十处之多，正随身上结实的肌肉绷紧，张开，然后又绷紧，宛若一只只冷冷的眼神，直叫人看得心中发颤。
那感受就好象眼前是一头正在像你扑击的猛虎，满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也不知道多了多久，木杠上的王慎突然一翻身跳下来，身上晶莹的汗水顺着缎子般的皮肤纷纷滚落。
“父亲大人，请易服。”秦斯昭将一袭麻衫递过来。
待到王慎穿好衣裳，身上的气势一敛，恢复成上次晤面时的那温和模样。
方、严二人都下意识地长长出了一口气，今天这种感受很奇怪，怎么说呢，就好象是看到一把刚脱鞘而出的闪着冷光的钢刀。
这个时候的他，才像是一个在江淮战场杀敌无数的猛虎啊！
只不外前一段时间因为没有战事，王道思的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如今，蕲州全境和麻城陷落已经彻底激怒了他，钢刀出鞘了。
“属下等见过军使。”二人同时上前拜下去。
打熬了半天气力，王慎身上的汗水还在不住渗出，须臾就将身上的薄麻衫浸透了。但他的呼吸却异常平稳悠长。
“都起来吧，坐下说话。”他指了指旁边的长条石凳：“方我荣，某听人说你以前是南京应天府学生。我看你样貌瘦瘦小小，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却不想竟然能手刃两名贼军，还俘虏一人，以前可是学过武艺？”
“回军使的话，小生虽然生得瘦小，可因为家境贫寒，自小就在田间耕作，有些气力，却是没有学过武艺。”
“没学过武艺？那就奇怪了，据某所知，孔彦舟手下的士卒大多是河北人，厥后又加入了许多流落到东京的西军军士，经过宗汝霖的训练，战斗力还算是不错的。此番，贼军有十小我私家，怎么反被你这个书生打得灰头土脸？”王慎的面上带着好奇。
方我荣倒有点欠美意思，道：“禀军使，那一日我和严兄在路上走了两日，又被那群贼人盯了半天，小生不知道怎么的，心中那一口怒气就涌了上来，就挥着武器冲了上去。一口气杀了两人之后，贼人却是惧了，一轰而散。其时，属下只顾着生气，也想不了那么多。下来之后一回味，直觉得宛若一场梦境。”
“恼怒使人勇敢，有意思，有意思。”王慎禁不住笑了起来。
方我荣：“不是小生武艺过人，也不是贼军不能打，实在是孔部以前都是我大宋军士。现在做了流寇，调转刀枪瞄准我大宋黎民，虽说贼子穷凶极恶，可心中却是虚的。只要被我杀了两人，自然就没有敢战的意志，马上就散了。”
王慎点了颔首：“恩，说得有几分原理，你再说说这两日在麻城打探的消息。”
当下，方我荣就清了清嗓子把这两日他和严曰孟在黄州北部地域的所见所闻详细地说了一遍。
王慎听得专注，时不时打断的他的话，让他把适才的话重新再说一遍。
良久，待到方我荣讲完，王慎才正色道：“辛苦了，对了，方我荣，若是再让你经历一次那样的情形，你是否另有掌握杀退贼军？”
方我容颔首：“其实这打仗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属下下来之后也琢磨过，这战场厮杀也就那么回事，别多想，冲上去就是了。”
“说得好，生死相搏，什么都别想。不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听军官的命令行事，严格凭据军官的命令去做。”王慎微笑着把目光落到方我荣身上：“可会骑马？”
“念书人游学天下，自然能骑。”
王慎：“那就好，我亲领的踏白军中还缺人，你可愿意去？虽然，你是个念书人，若是不愿行伍，某也不面前。”
“如何不愿意？投笔从戎，报效国家民族是我辈的夙愿。若书生不能从军，又何来班定远平定西域，王玄策一人灭一国？如此，读再多书又有什么用处？”
“说得好！”王慎点颔首，喊了一声旁边的那个童子：“斯昭，领方我荣去踏白军郭崖将军那里，他不是缺一个虞侯吗，我今天就给他补上。”
说罢，就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听到方我荣要出任都虞侯一职，严曰孟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没错，念书人去投军说起来是欠好听。可踏白是什么，那可是防御使亲领的亲军，整天在王将军面前晃，获得的提拔的时机也被凡人多。而且，踏白骑兵的待遇极好，军饷足够养活一家老小。
方我荣这是高升了，谁叫人家斩首两级，生俘一人，立下大功呢？
严曰孟心中急噪，他也知道今天和王慎晤面的时机难得，若不能好好掌握，以后只怕再见不着他了。
看得出来，王道思喜欢勇士，我区区文弱书生究竟该如何才气入得了他的眼呢？
一时间，千万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突然，他想起那日在张家洼的情形，脑子里马上有了主意。
于是，严曰孟当下立即从怀里掏出还没来得及交还州衙的借条，递已往：“军使且看此物。”
看到他手中的借条，王慎心中奇怪：“何事？”
不光是他，就连正要退下的方我荣也惊疑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过来。
如王道思这样的统军上将，事务繁忙，时间也不多。严曰孟也不空话，直接问：“据属下所知，孔贼雄师来袭，总军力到达惊人的三万，且都是沙场老卒，有一定的战力。不外，比起我泗州军来还差得远。孔贼再能打，难不成还能强过女真和契丹。可这几日，我军却放弃蕲、黄的许多几何座县城，接纳守势。非不能，而是不愿意，约莫是军中缺粮，无力野战。属下敢问，军中另有几日粮草？”
听到这话，王慎眼睛里精光一闪，似乎有一把刀子刺来，就那么凛然看着严曰孟，却不说话。
严曰孟胆子本小，只感受满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强收束心神，道：“雄师未动，粮草先行，我泗州军有五千人马，分驻各地，以军就食倒也可能面前支撑。可若是收拢集结，却没有那么多给养供应。真若要战，不等孔贼来攻，咱们先得散了。军使，不知属下说得对差池？”
“你到是看得明白。”王慎脸色缓和下来：“其实，这事也瞒不外孔彦舟，他选择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来攻，显然是蓄谋已久了。兵者，死生之地，生死之道，不能不慎。这也是某一直隐忍不发的缘故，实在是，军中的粮秣只够十日所需。严曰孟，你在某面前说起这事，想必已有主张，说来。若能凑集到足够粮秣，未来我军若能荡平孔贼，你当居首功。”
听到这么说，严曰孟自然自己期待已久的时机已经到来，，道：“粮秣一事也易，不外是借和征两个法子。”说着话，他将那张借条呈已往，道：“可用这张借条向黎民预征今年的夏秋钱粮。”
衣山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