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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宋

第十一章 胁迫

今宋 衣山尽 4382 2017-03-02 07:00:00

  炸营这个名词刚一说出口,就如一道寒流从王慎心底生起。

  在战争时期,对于久经训练的士卒来说,上阵杀人或者被敌人所杀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从进军营的那天起,各人都有这个心理准备。见得死人多了,遇到横飞的血肉,也不至于惊慌失措。可是,正因为在战争期间,士兵神经里的那根弦时刻紧绷着,精神上恒久处于压抑的状态,徐徐地就变得不正常了。

  这个时候,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或者仅仅因为一个士兵在梦中发出一声尖叫,就可以引爆军营中的疯狂气氛。

  然后,所有的士兵都市以为军营遇袭,盲目乱跑乱蹿。再加上古代实行灯火管制,士兵们因为营养的关系基本上都患有严重的夜盲症。但凡见到人影,就会提起武器乱砍乱杀。

  一夜下来,就算你的军队再多,平日里军纪再严,天一亮也会散个干洁净净,只留下一地尸体和烧成废墟的军营。

  也因为这样,炸营乃是古代战争中最可怕的事情。

  平原镇现在有一百多军士,另有快要百人的夫子,若是乱砍乱杀起来,自己或能自保,安娘和岳云怎么办?

  ……

  作为一军主将,遇到这种情形,必须在第一时间率手下亲卫弹压,须要的时候还得杀人立威,尽快恢复秩序。若是拖延上片刻,一旦营中骚乱蔓延开去,必将不行收拾。

  陆灿一咬牙,对那个报信的看守和王慎道:“你们两个跟我来。”说罢,就三步并着两步冲了出去。

  王慎急遽穿好衣裳,对安娘和岳云道:“安娘,你们留在这里,把门别上,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等到库房门关上,提着刀追上陆灿,只见外面已经乱得不能再乱。

  府库的大门正对着横穿平原镇的官道,现在,门路上已经挤满了士兵和征召来的民夫。

  和预想中营啸时士兵们的惊慌杂乱相互蹂躏差异,眼前众人都穿着整齐,他们都高举着火炬,列了队伍,面上的心情显得轻松。在队伍中间则是一行大车,车上放着折叠好的帐篷,收拾好的炊具,另有麻布口袋,皆用绳索捆得严实。

  不光是士兵们,就连赶车的民夫也是一脸的轻松,有人还从怀中掏出炊饼大口咬着。

  不少低级军官们提着鞭子维持秩序,口中叫骂:“别挤,别挤,直娘贼,路就这么宽,你们抢什么道,急着去投胎呀!”

  “混帐工具,排好队,听令行事这样才走得快。济南贼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还磨蹭什么?”

  终于有军官忍不住将鞭子轻轻抽在一人背心上:“别吃了,别吃了,跟上跟上。”

  被抽的那个士卒倒不乐意了:“舅子你抽什么,不外是一个小小的什长,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你又算个什么,再鸹噪,老子休了你姐。”

  “哈哈。”众人都高声地笑起来。

  那什长使气地将鞭子扔到一边:“直娘贼,老子手下不是姐夫哥就是叔伯兄弟,全是大爷,管不了,管不了。”

  笑声更大。

  一个民夫坐在车辕上,提着鞭子不停地抽着前面不听话的黄牛,口中不住问候着那头瘦成一道闪电的牯牛的直系女性亲属。

  又有人开了府库,将里面值钱的工具朝车上装。

  乱得不能再乱。

  王慎直看得目瞪口呆,这是营啸,纯粹就是武装大游行嘛!

  “随我拦住他们。”陆灿也发现情形差池,对身边几个侍卫喝了一声,然后一个箭步纵到行列之前,张开双臂,大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欲往那边去?”

  看到他站在队伍前面,适才还沸反盈天的队伍停了下来。刚刚那个什长走上前来,拱手道:“禀虞侯,刚刚属下接到军令,说是李昱贼军已至,全军开拨去天长县和郦琼将军主力汇合,据城自保。”

  “全军开拔去天长县,谁下的命令,又是谁说李昱来了?”

  什长一脸的疑惑:“不是虞侯你下的命令吗?”

  陆灿气道:“我什么时候命你等连夜开拔的?一定是你假传将令,嫌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砍了!”

  立即,就有两个士卒上前拧住那个什长的胳膊。

  什长一怔,也不反抗只呆呆地看着陆灿:“虞侯,这道命令真不是你下的?糟糕,有人假传将令,我这回是真被人害死了。虞侯,属下冤枉啊!”

  “啊,虞侯你真没下过这个命令?”众士卒都是一脸的疑惑。

  正在这个时候,那头有人喝道:“队伍怎么不走了,磨蹭什么,济南贼马上就要到了,等死吗?”

  听到这声音,什长似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高声喊:“易都头,你快过来,我就要被虞侯砍脑袋了,你他娘假传将令,算是怎么回事?老子跟你没完。”

  “老万,你号什么丧,什么假传将令,这命令是我下的。你是我手下的什长,我叫你快走,难道你敢抗令。”火光中易杰穿着亮闪闪的铁甲挺胸兜肚走过来。

  见陆灿拦在车前,笑嘻嘻地走上前,敬重地一施礼,唱了个肥诺:“原来是虞侯,我道这队伍怎么停下来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陆灿霹雳一声怒吼:“易都头,原来是你要带队伍去天长。”

  易杰点颔首:“没错,是我让大伙儿开拔的。刚刚去你屋禀告,却不在。正随处寻,想不到在这里见着你。”

  陆灿震怒:“易杰,我问你,辎重营究竟该谁说了算,谁才是这一营的官长?”

  易杰:“自然是虞侯你。”

  “你知道就好。”陆灿铁青着脸:“军中上下有序,只能有一个声音。易杰,我问你,不经上司同意就私自带着队伍开拨,应当何罪;深夜在营中喧哗骚乱,又应当何罪?另有,此地存放了我军大量粮秣辎重,你抛弃军辎带兵溃逃,又应当何罪?”

  说着话,他将手放在刀柄上,目光中全是杀气。

  易杰不以为然,笑嘻嘻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虞侯,自家弟兄,用得着这么喊打喊杀吗?投军吃粮,吃粮投军,咱们进淮西军还不就为一口吃食,大好身躯,岂能平白牺牲?李昱贼子全师而来,咱们这里才几多人,能战之兵也不外一百三十来许,还不够人家填牙缝的,照旧走他娘爽利。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住口。”陆灿冷冷道:“说跟你说李昱主力全师而来的,易都头,信谣传谣扰乱军心,又是一桩大罪。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谁敢!”先前还一脸敬重和洽逸恶劳的易杰突然翻脸,冷笑道:“陆灿,你他娘还行市了,也不看看咱是谁,也想拿我立威。怎么,想做这个营指挥使想疯了,今日想用这个借口害爷爷性命?直娘贼,你以为你是数,一个酸丁。到咱们淮西军后,一仗未打,就做了营虞侯,还不是因为刘平叔看你是个念书人,当你是个宝,老子可不尿你这壶。爷爷是谁,郦将军知道吧,那可是俺的舅爷。这个营指挥使是老子的,你抢不去。到时候,俺是指挥使,你区区一个虞侯,也得乖乖听老子的话。”

  “你你你,小人,可恼……”这已经是彻底翻脸了,陆灿本就有书呆子气,马上怒得满身乱颤,却说不出话来。

  “这厮说他先前当着那么多人的口说亲眼见到李昱雄师过来了,这另有假?”易杰说着话,就用手指指着王慎,喝道:“小子,你当着各人的面把先前的话再说一遍。”

  白昼的时候,岳云和安娘险些死在他的刀下。这个易杰就是个兵痞流氓,王慎心中对他恶感极甚。就笑笑摇头:“易都头,李昱远在宿迁,正与刘帅坚持。以刘帅的英明神武,贼寇不日必将授首伏诛,我又什么时候说过他带着主力来平原镇了。还不是因为易都头想要劫持我的财物,说我是流寇。再下也是被逼无奈,才诈称有紧急军情禀告……”

  “杀了你这个贼子。”突然,易杰大吼一声,抽出腰刀朝王慎头上砍来。

  “当!”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耳边一声脆响,然后是几焚烧星在眼前迸出。

  王慎定睛看去,却见两把刀架在一起。

  原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灿抽刀救了王慎一命。

  王慎身上的冷汗唰一声流了下来,没想到这个姓易的说动手就动手,竟如此凶残。

  陆灿喝道:“易杰,王慎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另有什么话好说。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谁敢!”易杰适才和陆灿过了一招,只感受虎口有点发麻,心中受惊,这个姓陆的看起来酸丁一个,力气竟然如此之大。一时间未必能够将之拿下,况且,人家又是上司,真若闹起来,我不占理,虽有郦琼为我撑腰,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收了刀,跃到一边,笑道:“虞侯,都是自家兄弟,何须呢?我这也不是替弟兄们着想,心忧战事,这才乱了方寸,还请恕罪。你是官,既然你有话说,俺听着就是了。”

  说罢,就转头对众人喝道:“你们都是聋子呀,没听到是一场误。都给老子收拾好工具,回屋睡觉去。娘的,你们不给虞侯面子就是不给我易杰面子,看老子下来怎么收拾你等?回去睡觉,泰半夜的这么一闹,有意思吗?”

  易杰两个都头中排名第一,营中一百三十个士卒中有一百人归他统辖,再加上又是偌大靠山。再加上他为人凶狠,眼睛里不揉沙子,但凡有人敢冒犯他的,都市被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别人畏惧他的权势,自对他帖服。

  听到他下令,众人都应了一声,就要散去。

  见他服软,陆灿也欠好跟他翻脸。究竟,淮西军的前身乃是陕西西军鄜延路边军,军中将士都粘亲带故,排外得很。自己是半路上才进的军营,对军中老人来说是外来户。如果和易杰闹起来,这队伍就欠好带了。

  就收起刀子,诚挚道:“易都头,你我都是大宋的军人,国是已然如此,当团结一心,为国效力,千万不行因此起了矛盾。所谓将为军之胆,遇事,若你我自己先乱了,还怎么带兵?刚刚你无风起浪,扰乱军心,却是你的错。另有,平原镇府库中虽然没有几多粮秣,可却有不少军械,至为要紧。若是我军抛弃府库退去天长,以至影响前线战事,又如何向刘平叔,向郦将军交接?”

  “是是是,虞侯说得是。”易杰连连颔首,又装出一副敬重模样。心中却唾了一口:去你娘的,酸丁,老子认得你什么。交接,交接给鬼?就算这里面的工具丢个洁净,舅老爷也不会怪罪我的。别说他老人家,就算是刘光世这两年一路从东京逃到河间,又逃到淮西,丢的工具还少吗?直娘贼,无论李昱来不来,这地方都不能呆了,裁β一万,就怕万一。明日我得给舅老爷捎个信,请他把我调到天长去,照旧躲在城里放心。

  李昱雄师究竟来不来呢?

  他禁不住转头看了王慎一眼,马上恶向胆边生。

  见他立在陆灿一旁,就笑问:“虞侯,这姓王的不是关在库房里吗,怎么出来了?”

  陆灿正在命令众人将已经装在车上的物资卸回库房,回覆说:“吾观这王道思也算是小我私家才,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且留在军中运动公务。”

  “哦,原来这样。王公务,既然各人要在一个马勺里舀食,以后可要多多亲近亲近。”易杰一掌握住王慎的手,面色突然变得狰狞,用两人才气听到的声音道:“姓王的,你今天冒犯了我,麻烦大了。嘿嘿,咱们确实是该多走动。王慎我倒是没有看出来呀!”

  他的手又冷又滑,被他握住,似乎是被一条蛇缠住。

  王慎心中厌恶,又是一沉,但面上照旧带着微笑:“易指挥没有看出什么来?”

  易杰喉咙里吞了一口唾沫,冷冷笑道:“你老小娘子用泥抹了脸,看起来有脏又臭。可下来以后,俺仔细一想,嘿嘿,那***那屁股,那小腰,简直就是尤物。有这样身姿的小娘皮,怎么可能是丑鬼?就算她五官生得不周正,吹了灯不都一样。光那胸脯和屁股,就够俺玩上一年。咯咯,小子,你现在进了军营就是落到爷爷手里了。识相的,等下把你娘子洗洁净送我房里来,今夜就要叫你浑家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咯咯……”

  他的笑声大起来,一股浓重的口臭迎风而来。

  王慎心中一凛,有这厮在,自己就别想过安生日子,还得连累安娘姐弟,他的手不觉握在横刀的刀柄上。

  易杰冷笑:“怎么,想杀人,你得有这个本事。实话同你讲,爷爷杀你这样的贼子也不知道杀过几多,信不信我只要喊一声,你立时就会被人砍成肉酱。老子不想惹陆灿,杀你却如同捏死一只臭虫。”

  在他身边,则站着几个虎视眈眈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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