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珍珑品奇（二）

　　从小到大，身为张家焦点成员的张煜，从未听到别人这般直白露骨的批判自己，纵然是家中尊长将他发配幽州时，也只是说好好反省而已。他不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放心做狗？我呸！一个只剩下两年活头的短命鬼，也敢这么说本令郎？

　　张煜想用言语反驳，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嘴唇不听使唤，这才意识到刚刚怒视段平生时，定然又中了化神邪术，看到一抹若隐若现的红芒，他越是向想说话，就越难以出口，无从发泄胸中怒火，只能憋红脸颊，徒生闷气。

　　淡雅令郎罗白羽轻轻拍了拍张煜的肩膀，后者立刻挣脱了摄魂术的困扰，刚想怒骂段平生，却听到罗白羽的漠然说道：“令郎不必动怒，言语之利终究只是一时，珍珑品奇上比拼的，从来都只是财力。”

　　“对啊！”

　　张煜眼前一亮，他说不外段平生，还不能今后外地方找回场子吗？

　　“武幽王府为了养那支万人雄师，快到了入不够出的境地，听说赃银案的窟窿照旧庄半城给填的，财政大权都在宣华夫人手里，那个废物能有几多银子？”张煜冷冷一笑，“瞧好吧，本令郎定让他一件工具都捞不着！没等奏琴就得给我灰溜溜的滚出去！”

　　庄半城有些庆幸两拨人马没打起来，赶忙卖完了剩余的接引凭证，让侍女把第二轮的拍品搬上来，放置于庭中石板路上。珍珑品奇自然不是简简朴单的拍卖会，这第二轮呈上的物品，均是来历不明的古物，多数破损严重，看似毫无价值，可往年总是会传出有幸运儿从中获得神秘珍宝的消息。

　　珍珑品奇，第二轮注重的即是一个“品”字，而且这一轮的竞拍手法是暗标，每样物品旁边都放着特制的标箱，看重哪件工具随意投标即可，最后揭标以价高者得。

　　“庄某就不多言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诸位请自便！”庄半城说完就溜去喝水了，剩余的所有人都围在石板路两旁，细细视察那摆了一路的不明古物。

　　这些古物不外百余件，远远低于庭中与会者的数量，好些个没了积贮的江湖草泽，不愿就此离去，停留在庭内。剩下的幽州权贵打心眼瞧不上看着就寒酸无比的莽汉，很是矜持的站在属于他们的那一边，他们多数没心思从这些破旧古物中寻找潜藏珍宝，因此随便选了个物件投标便坐了回去。

　　先前始终灵巧静坐的小凳子，不知为何来了精神，兴冲冲的拉着段平生，穿行于逸散着沧桑气息的古物之中。与之一般的另有青梅郡主，她总觉得自己能找到隐藏秘宝，就强行让穆先天给她做照料。其他几处包厢的人也没有闲着，纷纷入场细细观摩，而张煜则紧紧的盯着段平生的行动。

　　哼哼！本令郎倒要看看，你这废物的眼力能如何？

　　段平生紧紧跟在小凳子的身后，他本想凭借赌命者的特殊优势找些宝物，可一眼望去，压根就没有系统说明的存在，只能依靠眼力，而他对这些工具又没多大研究，幸亏有白衣影卫黑暗指引，让他将目标放到沿途的一块灰扑扑的石头上。

　　这石头乍一眼看没任何奇特之处，可若是仔细视察，便会发现一道暗红色纹理深埋其中，隐隐散发着亘古荒芜的气息。

　　“这是落凤山生产的凤血石，想措施从中引出凤血，对你的隐凤血脉有利益。”

　　段平生不动声色的暗自颔首，上古时期简直有一只凤凰陨落于落凤山中，凤血沾染的石头，带有神奇效力，只不外后世收罗太过，凤血石早就销声匿迹，山河时期段平生求之不得，想不到现在反倒是看见了一块。至于隐凤血脉，段平生同样知晓，因为这正是他亲手所为，第二任武王妃，即是他从楚国皇宫中掳走的小公主。（嗯，第一章的描写，忘记的可以回去看看，另有其他伏笔。）

　　由于察觉到张煜始终盯着自己，段平生没有多在凤血石旁停留，更未曾投下暗标，而是随着小凳子站定于一根残缺石棍之前。这石棍巨细约莫等同中指，石身没有任何花纹镌刻，残缺截面也只露出普通石质而已，段平生看不明白，白衣影卫也看不明白，突然凑过来的李青梅更看不明白：“你们盯着这个干嘛？”

　　“嘘！”

　　小凳子突然神秘兮兮道：“你们听，它在说话呢！”

　　段平生和李青梅对视一眼，无论他们怎么听都不到声音，可小凳子却听得津津有味，让摸不着头脑的李青梅悄声询问：“这孩子没睡醒？”

　　没好气的看了眼青梅郡主，段平生直接在标单上写下款额，丢进了标箱。

　　小凳子急了：“江南哥，它马上就说完话了，不用破费。”

　　段平生笑呵呵的摸着小凳子的脑袋：“江南哥也想听它说话，要是有时机，你让它说给哥听听。”

　　小凳子犹豫片刻，这才答道：“好，它现在有些怕羞，等过些日子熟络了，我让他和江南哥说话。”

　　“要是它真能说话，本郡主也要听听。”李青梅瞪着这一大一小，觉得颇为奇异，噗嗤一笑，立时让追随而来的张煜出言赞叹，“青梅欲熟笋初长，嫩绿新阴绕砌凉。在下张煜，见过青梅郡主。”

　　李青梅看不惯张煜的做派，便没有给他好脸色，直接走向他处。而张煜的本意也并非逗弄美人，冲段平生微微一笑：“武幽王莫非是看中了此物？”

　　说着，张煜填写标单，轻描淡写的投入标箱之中，笑脸盈盈的对小凳子说道：“朱紫啊，还想不想回书院学习啊？”

　　小凳子对于张煜的貌寝面庞心有余悸，瑟缩在段平生的背后不敢答话，张煜冷哼一声：“顶嘴了为师，谅你也不敢回来，哦对了，武幽王，你也别指望给这小工具找私塾了，幽州城里，没哪家敢收！”

　　威风完了，张煜怕段平生动手直接拔腿就走。段平生眉头微皱，却不得不按捺怒气，将小凳子领入包厢好生宽慰。

　　半个时辰很快临近尾声，没有几人继续停留在石板路旁。李青梅在穆先天的建议下，给一块铁片投标，其他人明白能看出她脸上的雀跃之色，却始终以为旁人没有这个眼力界儿，暗自窃喜着蹦蹦跳跳回了包厢，一些人看向古铜色铁片的眼神立刻火热起来，不外一想到李青梅的来头，照旧很明智的忘却了这个念头。

　　而在此期间，段平生始终待在包厢里，时不时瞄着凤血石的位置，除了一个幽州权贵漫不经心的投了暗标外，便再无人惠顾。直到庄半城重新泛起，段平生才快步走出了包厢。然而同时出门的并不只有他，一袭黑袍的陆承锋与满身红衣的朱雀令郎，纷纷走向自己的目标，可好巧不巧的是，三人看中的竟然都是凤血石！

　　朱雀令郎率先丢入标单，冲陆承锋笑道：“承锋兄，在下欲将此物献给心上之人，还望承锋兄高抬贵手啊！”

　　陆承锋瞥了一眼段平生，一边投入标单，一边不冷不热的回应道：“相相互互。”

　　段平生推测这两位定然知道凤血石的存在，刚刚走到标箱之前，却突然听到朱雀令郎说：“咦？你是何人？”

　　不等段平生答话，坐在包厢中的刀君首徒冷不丁说道：“杀我那两位不成器的师弟之人！”

　　段平生眼神微冷，看来刀君果真来者不善。

　　张煜也阴阳怪气的赞同道：“朱雀令郎，台甫鼎鼎的武幽王你都不知道？”

　　朱雀令郎上下审察着段平生，邪魅一笑：“武幽王是谁啊？我为什么非要知道他？”

　　段平生察觉朱雀令郎眼中的敌意，以为是由于刀君首徒的缘故，随手丢入标单，转身便走：“本王也没听说过朱雀令郎的名头，倒是草鸡令郎我身后就有一位。”

　　朱雀令郎看着段平生的背影，眼中闪偏激光，满身红衣霎时如火焰般沸腾起来，可不等他脱手，就立时被陆承锋的庞大剑意压下，陆承锋冷冷的盯着朱雀令郎：“滚回去。”他不允许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人，对段平生动手。

　　体会到陆承锋眼中的慑人杀意，朱雀令郎面色一窒，不知陆承锋为何动怒，却碍于对方的强大实力，只好收敛气势，悻悻然道：“陆承锋！珍珑品奇不见干戈，一切以银子说话！”朱雀令郎盯着段平生的背影，瞳孔深处闪过莫名怨毒，“另有那位不知所谓的武幽王，希望你有这个资本同本令郎说话！”

　　“在你这只草鸡真能酿成朱雀的时候，再来聒噪吧。”

　　段平生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轻轻将包厢大门关起，让朱雀令郎怒意愈甚，却只能拂衣返身。

　　庄半城瞄了一眼段平生的所在，心说这家伙比李长风还能惹事儿，便黑暗付托侍卫多照看一些，免得生失事端。随后庄半城便开始揭标开箱，一个又一个残缺古物乐成拍走，让庄半城心情舒畅，此外不说，单就这前两轮的收成，就远远超出了他的期望，可是纷歧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轮到凤血石开箱时，庄半城眼中闪过肉痛之色，这凤血石的存在他是知道的，偌大一个珍珑阁怎能看不出凤血石的存在？这就是庄半城故意放入第二轮的宝物啊！为的就是让其余的垃圾卖出天价！庄半城打开标箱，凭据老例先揭开最下面的标单。

　　“标金，三百两银子，竞价者，幽州城吕庆院外。”庄半城心中咯噔了一下，凤血石的价位在一万两千两左右，这点标金得让他血亏，幸亏庄半城先前看到段平生等人围在凤血石旁，便沉下心来继续揭开倒数第二张标单。

　　“标金，五千两银子！”庄半城面露喜色，而这么高的价位立刻让全场人瞪大了眼睛，这么一块灰扑扑的破石头，能值这么多银子？可当他们听到竞标者的名字，便敛去心中疑惑，转而赞叹出价者朱雀令郎的眼力之高，财力之足。

　　朱雀令郎察觉到李青梅投来目光，立时露出邪魅笑容：“本令郎要将这块凤血石送与心上人，出价总不能太寒酸。”

　　一些个小姐女侠看到他肯为心上人这般破费，眼中满是倾慕桃花，更让势在必得的朱雀令郎笑意盎然，斜瞥了一眼段平生的所在，心中暗道，你这个废人一定想不到，本令郎要将此物交给谁？

　　然而当庄半城又一次喊出标金时，朱雀令郎的面色立刻凝固，因为陆承锋竟然出价八千两银子！这让众人的视线立刻投向那座门窗紧闭的厢房，却始终没有听到陆承锋的声音。

　　“朱雀令郎不必动怒，心意尽到即可，两位皆是有情之人，一个五千两银子，一个八千两银子！”张煜啧啧称奇，“好家伙，这总能说得上是情比金坚了吧！只是不知道，武幽王是为谁而买啊？这情意是堪比破铜照旧烂铁啊？”

　　朱雀令郎的面色稍稍缓和，我的银子比不外陆承锋，还能比不外你？他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道：“若是这位武幽王投注不外百两银子，本令郎照旧劝他不要延长了人家女人才好，要不本令郎发发善心，给他两百两银子，还女人自由身，早些找个靠谱的郎君？”

　　然而在张煜和朱雀令郎一唱一和的时候，台上的庄半城却说不出话来了。

　　回过神来的张煜，见他迟迟不出言，立时高声提醒：“庄老板，快点说中标者是谁啊？也让各人伙好悦目看，武幽王的情能有几斤几两啊？”

　　尽管心中对张煜和朱雀令郎颇为不忿，可青梅郡主也极为好奇，段平生到底投了几多银子？她知道武幽王府的情况，也知道段平生一直过着拮据生活，恐怕一百两银子就已经是极限了。

　　然而庄半城却木然说道：“中标者……武幽郡王！”

　　“什么？”

　　张煜差点闪了腰，李青梅则猛地吐了吐香舌，而原本志在必得的陆承锋立刻推开窗户，朱雀令郎则彻底变了脸色，急遽问道：“庄老板！您没看错吧？”

　　庄半城强行挤出笑容亮出标单，其上赫然写着一万两银子的高价！万两银子卖一块凤血石，没有让庄半城损失几多，然而他就是兴奋不起来。

　　“一万两银子，你能出得起吗？”张煜惊怒质问着段平生，“武幽王，你要是肯舍了这身行头，满打满算倒是能换个几千两银子，但是话先说好了，可别为了风头就丢了这身行头啊！”

　　陆承锋与朱雀令郎同样认为段平生只是打了个幌子，谁知紧接着段平生就让小凳子拿着一张万两银票，找到庄半城一手交钱一手拿货，美滋滋的捧着凤血石回了包厢。

　　有些不情不愿的看着小凳子离去，庄半城攥着那张万两银票欲哭无泪。

　　原因没有此外，这银票……是他自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