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明谋
寿康宫今天过得比以往的哪一日都要闹腾。
太皇太后或许清闲久了，等打发走平顺王府的人，脸上的疲色就挡也挡不住了。
她习惯性的唤了声，“白菊。”
“娘娘，白菊已经去了平顺王府了。”
另一道声音陪同着脚步走到太皇太后近前。
她熟练的扶稳太皇太后的手臂，语带忧心的说道：“娘娘今儿怕是累着了，奴婢伺候您歇一会吧。”
这是寿康宫另一个掌事女官，墨姑。
平常有白菊在，墨姑并不凸显。
太皇太后看着她目光沉稳又不失锐利的样子，淡淡的点了颔首，“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墨姑垂着眸，扶着太皇太后向主殿后方走，似乎闲谈般道：“早年先帝去时，曾施恩放一批宫女出宫，其时奴婢也在施恩之列。”
忽听墨姑提起从前，太皇太后微不行闻的轻“嗯”一声。
墨姑脚上的步子不乱，语气放缓，“奴婢那时年轻，娘娘也仁慈，听说奴婢娘家的兄弟来接，便恩准了奴婢出宫。”
“那是景睿三年吧。”
“是，太皇太后记性真好。”
墨姑低笑着奉承一句。
两人脚步迈进了内殿，太皇太后似乎因着墨姑的语气，心情也缓解不少，由她扶着自己靠在炕上，倚着迎枕，手搭在膝下，散漫道：“可厥后你也没留在家里，又回了这儿。”
墨姑拿了床薄衿搭在太皇太后的腿上，又捧了美人捶，自己跪在炕前的脚踏上，手劲适当的一边给太皇太后敲腿，一边感伤道：“说出来不怕娘娘笑话，我那时归家，本是抱着一家团圆的念头走的，可真正归了家，才知道，人心里想得和和美美，总是有所偏颇的。”
“说来听听。”
太皇太后已经半眯了眼睛。
墨姑手上的行动越发的轻了，嘴上缓道：“奴婢刚刚归家时还好，兄弟亲厚，弟媳也亲近，侄子、侄女俱都待我亲厚，只是好景不长。”
“怎么回事？”
太皇太后掀了掀眼皮，往下瞥着墨姑。
墨姑脸上苦笑聚集，“财帛感人心，权势迷人眼。”
“我记得，你娘家兄弟似乎没入仕啊。”
太皇太后竟然能把宫里一个奴婢的家势说得清楚明白，可见其人有多谨慎。
伺候这样的主子，墨姑向来都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奴婢娘家兄弟又不是肯上进的，这些年也就脑子好用些，原本在老家那边做事，厥后也不知道谁给出的主意，就跑进了洛城，在洛水码头找了活干，厥后三钻五营的，竟也拢了一些人在手为他做事。”
太皇太后不是朝中的大学士，要以学问论才气，因此，对墨姑兄弟不举学问并不反感，甚至听他如此能钻营，还颇为欣赏。
“那也是他本事。”
“娘娘可别夸他。”墨姑急急的叹惜一声，似乎受不起一般，“他就是胆子太大了，自打接了奴婢归家，动不动就在外面夸口说奴婢在太皇太后宫里如何的有脸面，太皇太后有多厚遇奴婢，送奴婢出宫里有多不舍，还留了信物，说奴婢以后在宫外若是遇到不如意，想回宫了，或是遇到坎解决不了，都可以回宫找太皇太后资助。”
墨姑说得极端气恼，甚至都忘了继续给太皇太后捶腿，“可怜奴婢在宫里那么多年，都未曾打着娘娘的旗号做下欺压别人的事，他到好，连给娘娘磕个头都未曾，便敢如此斗胆，奴婢知道的时候，气得狠了，肩负一收拾……”
“你呀。”
太皇太后不以为然的打断了墨姑，目光掠过自己的腿。
墨姑会意，忙又举了美人捶。
“换条腿。”
太皇太后动了动膝盖，感受墨姑捶的舒服了，才道：“你也别一副吓破天的样子，在我看来，你兄弟就算真说了这话，没行过什么事，也算不得什么。”
“那也不行啊。”
墨姑挺了挺背，一副无法容忍的心情。
太皇太后瞧着她哽着脖子的样子，实在有趣，扑哧一声，乐了，“行了，别苦大愁深的，你也替你兄弟想想，他一小我私家托家带口，又没个依靠，能在鱼龙混杂的码头上挑起一杆旗，只凭嘴上几句空话，偏能诈得别人相信，这份胆气，能力，若是有伯乐愿意点拨，没准就能弄个差使干干。”
太皇太后能看成差使的活，那可绝对是肥得流油的好活。
墨姑突然放下了美人捶，扑通一声就跪下来给太皇太后磕头，“奴婢多谢娘娘提拔他。”
太皇太后：“……”
别说，受惯了别人的委婉，突然被墨姑这么直接的把心思坦露出来，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若说前边她还以为墨姑是真的在埋怨自家的兄弟，一听到厥后，太皇太后就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家的兄弟卖好呢。
这种事也不稀奇。
洛城之中，但凡够得上品级，能到她跟前露个脸的夫人、王妃，哪个不想为自己家的兄弟，子侄争个露脸的时机。
太皇太后见多了，也推脱得多了。
连这宫里……
太皇太后瞧着跪在地上俯首的墨姑，突然就笑了。
这次，她脸上疲色虽然还在，但好歹阴郁之气消了不少。
她“没好气”的唤道：“行了，难为你不与他盘算，等转头平顺王再来，我给他提提。”
“奴婢谢娘娘垂爱。”
墨姑又重重的磕了头，才麻利的爬起来，继续给太皇太后捶腿。
她今儿一早听见平顺王与太皇太后商量着王府进益，想做点水路的买卖，就惦念上了。
可平日有白菊在，她基础没时机在太皇太后跟前说得上话，老天怜爱，真是老天怜爱啊，白菊那妖精，竟然跟平顺王……
墨姑垂眸笑得乐不行支。
别管以后尊贵不尊贵，至少，皇上亲政头几年，白菊就别有什么想头。
她这儿又没了一胎，身子一定会亏损，一时半会又要不得孩子，以后的心思，预计就都得用到平顺王身上了。
这样，正好，没人回来跟她争宠。
宫里人，看惯了娘娘们斗来斗去，便也学会了奴婢跟奴婢之间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