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相府来人
右相府的人于越日清晨到达庄子上。
彼时，景瑟正坐在房里想着昊昊入迷。
流云一面往火盆里添炭，一面小声叹气：“敛秋姐姐没了，小少爷也走了，这偌大的院子，一下子便清静下来不少，奴婢都有些不习惯了。”
景瑟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侯在一旁的晴儿，果真见她眼皮猛跳了两下，转瞬就恢复了平静。
景瑟皮笑肉不笑，“邓府赴宴那一回，敛秋同我说，若想顺利回到金陵，就必须弃了昊昊，如今我将他送与旁人带走，岂不是正合了父亲与母亲的心意？”
昊昊被梵越带走这件事，景瑟并未对下人们说实话，只道是送给了山后一户人家养着。
这庄子上险些都是苏傲玉的人，本就对昊昊没多大体贴，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信了。
流云一下子变了脸，忙屈着身子，“巨细姐恕罪，是奴婢失言。”
景瑟摆手，眉眼间隐约有些倦色，“而已，你退下去。”
流云再不敢多言，快速将剩余的炭添入火盆退了下去。
眼见着流云走远，晴儿才挪了几步靠近景瑟，轻声道：“巨细姐，流云这丫头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
景瑟笑笑，没吭声。
自醒来的一天起，她就知道流云这丫头很不错，但也仅仅是觉得她在苏傲玉这样丧心病狂的人手下讨生活还能残存着一丝仁心实属不易。
若论及旁的，这小丫头恰恰是最不能留在身边用的。因她太过老实，做任何事都喜欢一根筋，这种人可能对主子比力忠心，但也容易死在这份忠心上。
景瑟前世喜欢我行我素，死的时候却牵连了全家人。
这一世既是为了复仇而来，她就没计划留隐患在身边，软肋和累赘这两样工具，她是决计不能要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明夏就满脸喜色地从外面小跑进来，喘着白气道：“巨细姐，右相府派人来接咱们了呢！”
景瑟抱着个青铜狻猊暖手炉，这是前几日薛大姑姑从金陵带来的。已往的五年多近六年里，这工具对她来说是奢侈物，隆冬腊月时节，丫鬟婆子们棉袄裹身，她只能点着油灯熬夜穿针引线，鞋底纳了一双又一双，绣活做了一件又一件，为的，只是能换几个铜板攒几角碎银买上一匹棉料子给昊昊做身勉强能过冬的衣服。
冷风砭骨的时候，昊昊睡得不大好，她冒着大雪出去小树林里捡干柴回来，被大雪侵袭过的树枝湿润难以点燃，且烟大，得很久才气着火取暖。
那些年，她即是这样一步一步将昊昊带大的。
那些年，丫鬟婆子欺主上瘾，她这个右相府的嫡出千金巨细姐活得恰似街边乞妇。
那些年，右相府隔段时日便有人来，却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给晋国公夫人看，从未有人真正体贴问候她一句。
若非她那一幅佛经，晋国公夫人恐怕还被蒙在鼓里，苏傲玉也不会为了保全面子迅速派了薛大姑姑送这么多过冬用品来。
想到此处，景瑟无声冷笑，薛大姑姑来之前，苏傲玉恐怕还以为她临时抱佛脚一次性将这么多年欠了景瑟的工具送来就能让她谢谢涕零，同六年前一般将她视作亲生母亲。
殊不知她千算万算，万万算不到此景瑟已然脱胎换骨，今非昔比，她这点小花招，又怎能为难得住惊才绝艳的当朝女相？
慢慢收敛了眼中的情绪，景瑟抬头，看向明夏，故作疑惑地问道：“薛大姑姑前两日才送了这么多过冬用品来，都还在库房堆放着呢，怎么这会子右相府竟遣人来接我们了？”
明夏摇摇头，“奴婢不知。”
景瑟站起身来，面色浅笑，“既是母亲派了人来，那我们便出去瞧一瞧。”
明夏忙抬步跟上。
晴儿自未便见客，索性留在了屋子里。
景瑟出了门楼，得见外面停放着一辆马车，马车外整齐站了一群人，有丫鬟，有仆妇，有小厮护卫，统共约二十余人。
为首的是个身穿褐色衫子的圆脸妇人，景瑟的影象中没有此人，想来定是近几年才入的右相府。
那妇人仔细审察了景瑟以及跟在她身后的明夏一眼，上前行礼，“老奴是右相府前院接待的吴管事，奉了医生人的命令来接巨细姐回府。”
景瑟微笑，“母亲前两日才遣人来送工具，今日却又急急遽让吴嬷嬷将我接回去，可是府中有何大事儿？照旧说……母亲病了？”
吴嬷嬷怔了一下，她虽是巨细姐来庄子上以后才入的右相府，却也听府里的老人说起过这位巨细姐从前在右相府时就已经失宠了，为何失宠，她自然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老爷和医生人对这位巨细姐并不上心，此番若非薛大姑姑犯了事儿被楚王府送到京兆府扣押起来急需巨细姐亲自出头澄清，医生人怕是从未想过要将巨细姐给接回去的。
从相府老人的闲话嘴里，吴嬷嬷早已将巨细姐景瑟想象成了软弱无能的草包，此时一见，却发现竟是另一番光景，这位巨细姐不仅不是草包，容貌还生得清丽惊心，与三小姐景宛白的天姿国色差异，巨细姐更像是孤苦于苍穹之巅的清月，柳眉星目，双眸炯炯有神，闪着慧光。
刚刚巨细姐的这一句，也不知是有意照旧无意，总让吴嬷嬷觉得有些诅咒的味道在里头，细听下来，更像是巨细姐在问她是否医生人病重，接她回去是为了见上最后一面。
再次审察了景瑟一眼，吴嬷嬷却只见到景瑟眉目温顺，笑得和婉，这副模样，哪里是嘴里能出刀子的毒女？
甩甩脑袋，吴嬷嬷立即换上笑容道：“前两日医生人简直是遣了人来，薛大姑姑回去以后同医生人说庄子上情况恶劣，巨细姐清瘦了不少，医生人心中疼惜巨细姐，这不，马上就部署了老奴带着人前来迎接。”
景瑟再次微笑：“母亲今年还真是有心，也不枉我在这人烟稀少的庄子上孤零零过了六个隆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