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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仅剩两命

盘说 饭人. 2776 2024-02-25 11:35:59

  得逞的笑意尚未爬上嘴角,桃大胡子面色剧变。

  按说有心算无心,岂会失手?

  却偏教那魔头侧身躲开了!

  现在招式已老,电光石火间连变招都来不及,遑论收手?加之二指戳空无从卸力,桃柏柏架不住余势,身不由己趔趄前扑。

  一个念头闪过桃柏柏脑际。

  ——要遭!

  错身而过的瞬间,从那双瞠得滚瓜溜圆的眼睛里,奔泻出无尽惊惧。

  幸运的是,被宠渡截住了。

  然而!……

  然而不幸的是,宠渡是用巴掌截的。

  蒲扇般的大手呼在脸上,将桃柏柏眼耳口鼻近乎完全笼罩;那硬梆梆的五根手指犹如铁箍一样,以颞骨、面颊及腮帮为着力点,就此扣住整张面盘。

  那一刹,桃柏柏呼吸顿窒。

  那一刹,桃大胡子头胀欲裂。

  那一刹,桃师兄肝胆俱颤。

  那一刹,桃天骄情愿摔趴在地上;哪怕“狗吃屎”乃至因此磕断几颗牙,也甘之如饴!

  转念却又悔之莫及。

  原是宠渡将人擎离地面,作势往下掼。

  “想啥来啥。狗日的是我肚里的蛔虫不成?”桃柏柏强压杂念,千钧一发间法诀骤变,将身下丈许周遭内的大地瞬间软作一潭烂泥。

  经此消解,缓冲,等宠渡将人摔进泥淖,十成掼势去有七八,桃柏柏吃了仅三两分力,不痛不痒自无大碍。

  反是宠渡被淤泥没过膝盖,不及跳出泥沼,地面已然变硬。

  双腿被禁锢在地里。

  仅将胳膊抽离。

  宠渡十指交扣蓄满了力,朝下猛捶。

  砰!

  石土飞溅,地面应声剧颤。

  待烟尘徐徐淡去,地上赫然一个碗状土坑,好几尺深,纵以宠渡身长也只横跨坑沿不到半个脑袋,鼻梁以下全不行见。

  坑中并无桃柏柏踪影。

  宠渡抬头顾望。

  曝露在外的双眸古井无波。

  眼珠侧滑,宠渡将目光落在了右首某处。

  下一刻——就在宠渡盯视的偏向上!——三五丈开外,桃柏柏蓦地泛起,气喘如牛满身污泥,似刚从粪坑里捞起来的一样,好不狼狈。

  残附的泥水紧贴鬓角,滑过脸颊,顺着颚下丛生的髯毛滴在地上。

  哒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

  哒……

  桃柏柏恍似不觉,任由水珠滑落——从密集到稀疏;只微眯着双眼,与刚刚露出坑沿的那对眸子隔空对视。

  直至现在,画里画外的普罗道众才如梦初醒,之前一直卡在喉咙里的那声惊呼,化作阵阵喟叹此起彼伏。

  “我的个娘亲舅姥爷!”

  “刚啥情况?”

  “太快了……鬼才看得清。”

  “桃胡子神出鬼没,使的是哪门子身法?又怎么搞得一身泥?”

  “看这架势,是落了下风嘛?”

  “那坑是老魔硬砸出来的?”

  “我知道了!并非身法!”有人情不自禁拊掌欢呼,话音里除了惊诧,明显还透着先人一步堪破玄机的自得,“‘移形换影’!那是移形换影!”

  “‘移形符’?!”

  “此符品阶极高,轻易驾驭不了。”

  “可……桃胡子啥时候埋的符啊?”

  “场间这么多招子,即即是暗里的行动也不会被漏看呀。”

  须知那移形符就藏在宠渡身后,说是“眼皮子底下”也不为过,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埋符,难比登天!

  一时众说纷纭气氛热烈,又以神泉土地上的叫嚷最是喧闹,对桃柏柏埋符之能极尽吹嘘。

  “哈哈!师兄的能耐连我等都不甚清楚,又岂是尔等所能窥测的?”

  “这即是宗门天骄的手段了。”

  “长见识没?”

  “师兄后手多,此番定能灭其威风。”

  “要紧的是拿回机缘。”

  “要不要提点尔等几句呀?”

  神泉门生引以为傲,一味卖弄玄虚,没承想不久之后即有推测流传开来,被众人奉为真相。

  “现在细想,或唯此一途……”

  “……与、与宗文阅对战时埋的?!”

  “也就是说前场还不见胜负,却已经在为下一场部署暗手了?”

  “一场?我看后头几场都算在内。”

  “啧啧!这即是天骄的谋虑么?”

  “实在太可怕了。”

  “不是说这货就一莽夫嘛,怎会有此等心机?”

  “人不行貌相。”

  “更绝的是,所埋符纸非止一张,也不光移形一种;桃胡子现在那副模样或许就是明证。”

  “合着那身泥还不是老魔弄的?”

  “所以到底有几多符?”

  “又有哪些符?”

  “这‘陷地符’本是给另两人留的,没想到浪费在我小我私家身上。”桃柏柏此时总算缓过劲来,冷峻的面容看似镇定,实则心湖里掀起的滔天巨浪从未平息。

  “好险。差点偷鸡不成蚀把米。”桃柏柏只觉一盆冰水自头顶浇下来,再不似之前那般急躁,转念纳罕道:“这魔头背上也没长有眼睛,如何看穿我的路数?

  “……总不至于事先料——呸!

  “道爷埋符的手段不是吹,就算坐镇此间的假丹强者也未必警觉,凭他一介初境妙手焉能察知?

  “不外确也邪乎得紧,无愧其‘魔’名。

  “我务必警醒些。

  “临时再试他一试。”

  “大意了。”桃柏柏偷摸吁口气,随即状作无谓地笑了笑,“是桃某大意了。”

  “不平?”

  “筋骨都还没运动开哩。”

  “说老实话,没想到是道兄你打头阵。”

  “有何不妥?”

  “然事已至此,就给你两条路。”

  “呵!好大口气。”

  “要么‘饶尔三命’,要么‘保你活过试炼’。”宠渡淡然应道,“你选——”

  “哈哈哈哈哈……”桃柏柏似乎听见了某个天大的笑话,不等宠渡说完已捧着肚子耸动起双肩来,状似疯癫,足足过有几十息才勉强压下笑意,“姓柳的与明月仙子也有得选?”

  “不……”

  “哦?”

  “本不必如此,可惜逢上这场试炼。”宠渡脑海里闪过早已打好的算盘,“只能说时也命也。”

  “所以呢?”

  “他两个必须死。”

  “哈!哈哈哈!”桃柏柏好不容易憋住的笑意再度发作,比先前尤甚,片刻后看向姒明月,“仙、仙子听见没?……”随即转望炼器阁人马,“他说要——哈哈哈哈!——要杀你两个。”

  消息一传开,场外的四宗看客与净妖门生尚可,好歹亲眼见识过宠渡的手段;但山顶上的其余三宗门人则不以为然,莫不嗤之以鼻。

  “嘿!年节已往这才多久,就听到了今年最大的笑话。”

  “还想以一敌三哩。”

  “亏他说得出口。”

  “当三尺剑与药纵术浪得虚名哪?”

  “且看他最后是啥狗样。”

  “真本事没显露几分,吹牛的功夫倒令人自叹弗如。”

  “所以,”宠渡依稀听闻各路风言风语,却不为所动,只盯着不远处的那抹人影,“你选哪条?”

  “我要是不选呢?”桃柏柏正色道。

  “那我替你定。”

  “狂言不惭。”

  “饶命三次怎样?”

  “为何不是第二条?”

  “另一条路究竟难些嘛。”

  “好好好。净妖老魔果真有派头。”

  “道兄斟酌清楚了?”

  “就这个。”桃柏柏斩钉截铁,旋即近乎咬牙切齿地吐出了随后两个字,“‘究竟’!某也很想看看,你如何将我三擒三纵。”

  “不饶过一回了么?”宠渡比划道。

  “你!……”桃柏柏不由凛然,死死瞪着露出坑沿的那根手指,一时竟无言以对。

  似乎那并非手指。

  似乎那是一根针,先在他心窝狠狠戳了一下,再穿上线将他双唇缝住。

  桃柏柏欲说还休。

  宠渡眼角带笑。

  两下里心照不宣。

  原来就在扣住脸盘那会儿,简直令人心生濒死之感,似乎那蒲扇般的大手上再稍加一把劲儿,便能将他桃柏柏脑壳捏爆——就像捏烂煮熟的地瓜那样不费吹灰之力!

  而宠渡本自炼体小成,一身蛮力在坊间颇有威名;若说他差这点力气,别说旁人了,连桃柏柏自个儿都不信。

  故此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老魔手下留情了。

  “饶过一回了?!”

  “就先前交手的时候么?”

  “他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候还打甚哑谜。”

  “我咋觉着老魔不像乱说的样子。”

  众议沸然之际,有人猛然发现那露在坑外的手势变了。

  不知何时,中指也被宠渡竖了起来。

  二指撒开,状似一把铰剪。

  其意不言而喻。

  还剩两命。

  或者说:仅剩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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