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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

02 总角之交冷今宵

竞月贻香 长桴 2392 2016-11-01 12:48:29

  谢贻香蓦地惊醒。

  一弯秋月透过泛黄的窗纸,朦朦胧胧地泛起在朱红色的雕花木窗外,将微弱的凉光洒进了房里。

  眼前是残留的光晕,身下是酷寒的床板。谢贻香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一双秀眉微蹙不展,似乎还没能从那痛苦的梦魇中挣脱出来。

  “缅榕……那是缅榕……”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她慢吞吞地披上了一件绯红色的轻衫,然后猛一掀开被子,跳下床来。陪同着一点豆苗巨细的火光跳动,床头的油灯被她点燃,摇曳的光影马上充满整个房间:这是间极小的屋子,小得险些只能容纳下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床头有张及其破旧小木桌靠墙放置,也不知之前有过几多位主人,此时桌面上还残留着几滩水渍;没有茶杯,只有一把做工粗拙的青瓷茶壶摆放在水渍当中,茶壶盖却躺在了木桌下的小马凳上,用来压着一大叠零散的公牍。

  谢贻香伸手抓起木脊亓茶壶,顾不得茶水早已冰凉,径直对着壶嘴猛灌起来,另一只手却按住了枕边的刀。

  这是一把绯红色的短刀,算上刀柄也不外一尺是非,有一个很伤感的名字,唤做“乱离”。因乱而离,因离而乱,刀之一物,不光能伤人之躯,更能伤人之心!就在她握住刀的那一刹那,犹如在沧海之中遇到了引航灯,荒原之上望见了北极星,原来迷茫的心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安宁,重新涌现出希望。

  然而希望并非源自于这把“乱离”自己,而是因为这把绯红色的短刀,让她想起了另一柄刀,以及另一小我私家:一把与乱离齐名的刀,一个与谢贻香齐名的人。

  “庞杂划分,竞月贻香”,这是两把刀的名字,也是两小我私家的名字。旷古烁今的一代刀王辞世后,不光给这个江湖留下了无法逾越的刀法至境,也留下了纷别、乱离这两把刀,先竞月、谢贻香这两个徒弟。

  想到那把漆黑的“纷别”和大自己六岁的师兄,谢贻香嘴角不经意地泛起一丝笑容,就连壶中的茶水点点滴落在胸前的轻衫上,一时竟也没有觉察。因为再有些时日,那个叫做先竞月的倨傲男子,那个不行一世的“江南一刀”,就不光只是自己的师兄,更是自己的丈夫了。

  “咚……咚咚……咚……”远方传来的打更之声凄凉而悲切,似乎是从人世间的彼岸而来,无情地刺破了这一幕静谧的秋月寒夜。

  谢贻香的右眼皮微微一跳,心绪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声打断,立刻从幸福的憧憬中回归到了眼前的现实,笑容徐徐在她脸上凝固。屈指算来,自己到刑捕房已有两年光景,见过的尸体自然是数不胜数,支离破碎的,血肉模糊的……甚至另有夜半尸变的!可是却从来没有过哪一具尸体,让自己发生出了现在的这种感受。

  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疼,损心摧肺的痛。

  只因那是缅榕的尸体么?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乱离,心中的疼痛似乎正在燃烧,正在被她的恼怒重复煎熬着。她蓦地拔刀出鞘,继而一道绯红色的刀光如水一般迸出,险些可以堪比窗外的那一弯秋月的光华,马上充盈了整间小屋;在此同时,却有一滴无声无息的眼泪,悄然从她脸颊上滑落。

  缅榕是自己的总角之交,幼时起便情同骨血,影象中的那两个少女,永远带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微笑,向远方幸福地奔跑着,去追逐那五彩缤纷的未来。可是当这一幕美景碎去,化作片片破裂的影象,两人一别数年后的再次相逢,却是身为捕快的自己,替惨遭横死的缅榕验尸收敛。

  谢贻香永远不会忘记几个时辰前的那一幕:昏暗的小阁楼,浓厚的血腥味,另有捕快们手中昏黄的油灯。昔人久别重逢,有“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可是她却何等情愿,自己和缅榕的这次相逢,真的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梦醒之时,一切都市烟消云散,基础未曾发生过。然而梦回其时,梦断现在。上天既然织造出了一个真实而又残酷的梦,谢贻香唯一能做的,只有面对。

  望着马凳上那叠被翻阅出毛边的公牍,她暗下决心:“无论支付多大价钱,一定要将那‘撕脸魔’缉拿归案,哪怕只是自己孤身一人。”

  “撕脸魔”即是近来金陵城里叫人闻风丧胆的杀人魔头。自两个多月前的盛夏时节,这魔头首次犯案,于“幕潮会馆”之中,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杀死了城南王员外家的四令郎,却无一人见到是何人何时下的手。然而他那恐怖的手法立刻就震惊了全城。因为王四令郎那张俊朗的脸,竟被凶手自两端的嘴角开始,沿着斜上偏向把脸上的皮肉撕开,翻卷的裂口一直延伸到左右太阳穴,露出白花花的颅骨。

  倘若就这一次犯案,虽然手法耸人听闻,也不至于弄得金陵城中人人自危。再加上刑捕房又积压着许多陈年旧案,一桩突发的凶案,其时也不怎么在意。谁知就在之后的两个月内,这个魔头居然变本加厉,毫无纪律地四处杀人,将每一个被害者的脸撕裂开来。到已是深秋时节的今夜,史官徐大人的爱女徐缅榕也惨遭不幸,在自家内室中被杀,算来这已是第三十七个命丧撕脸魔之手的人了。

  这三十七个死者相互间非但互不认识,也毫无关联,甚至连一丝配合点都没有。只有死因是一模一样:被一种极其诡异的闭穴手法同时封住华盖、巨阙、气海三概略穴,导致经脉徐徐衰竭,冻结了气血的流动,继而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心力耗尽而亡,也即是江湖中常说的,被人点了死穴。与此同时,凶手在被害者临死之前,沿着他们两端的嘴角将脸向两侧撕裂开来,伤口直达左右的太阳穴。在此期间,被害者行动无碍,却说不出话来,最明显的例子即是中秋那晚,数百人亲眼看见一名脸被撕裂开的孤寡老头,在秦淮河畔晃悠了许久,才在朱雀桥上倒地身亡,惹出一场好大的杂乱。其形貌可谓是惨绝人寰,令人过目难忘。

  至于“撕脸魔”这个称谓,却是在黎民当中传开的,说者心惊肉跳,闻者毛骨悚然,生怕下一个被害者即是自己的亲友,甚至就是自己本人。一时间土崩瓦解,谣言四起,只要提起“撕脸魔”这三个字,认真是人皆噤声,童不夜啼。

  然而至今为止,这撕脸魔究竟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却是无人知晓,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在先后的三十七次犯案中,居然无一人看到他是如何下手的,更没留下一丝破绽,叫人基础无从追查。再加上刑捕房对此案的态度奇怪,眼下这个神出鬼没的撕脸魔,却依然逍遥于法外。

  然而就在今夜,谢贻香的这一决定,却终于要将那“撕脸魔”的神秘面纱揭开。甚至,将会改变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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