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辩机,我的师父是道岳。
忘了说一句,我是一个僧人。
可能照旧一个名气不小的僧人,因为我的师父很有名,而且现在,我追随着玄奘大师,编撰《大唐西域记》。
今天走出草庐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特此外女子。
她有一个体致的名字,李玉颜。
或许就是佛陀遇见迦叶一样,佛本就是最讲缘的存在。
一切有为法,法即是缘。
那时她正在为自己的事情而烦恼,我正想着佛缘和情爱之缘,都是缘吗?
风吹来一阵幽香,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女子身上的味道,很诱人。
除此之外,另有一分情动。
她和朋友在聊天,没有留意旁边僧衣念经的我。
那是我念了许多遍的法华经,所以能在念经的时候,听清她们的声音。
李玉颜,这是她的名字。
她的烦恼来自她的朋友,夜狸。
夜狸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国,小宛。
关于夜狸的故事,街头巷尾都知道。
因为天策府的王启将军,将和她一同问斩。
夜狸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歌姬,听香客们将她比作天上明月时,我也很好奇这个风尘中女子。
只是,更多人为王启将军而遗憾。
年轻有为的白马将军,为了异族女子而葬送一切。
或许会是后世诗人喜欢的典故,狷狂轻傲的将军,婀娜多姿的歌姬,多美好的恋爱。
师父和玄奘大师能接触许多秘辛,所以我也知道更多。
夜狸会来到长安城,是因为小宛早已国破。
再美丽感人的夜狸,也抹不去女奴的身份。
灭掉小宛的,正是大唐。
王毅将军当年照旧一个街头乞儿,他流落到小宛国的时候,夜狸的父亲善待了这个唐朝的子民。
因为喜爱王毅的才气,于是让他领导着国家的使臣,进贡大唐的明君。
厥后,人们只听说有一位叫做王毅的将军,杀掉了来自异族,自称使臣的特工,而且获得信任,领军灭了一个小国。这是一件很传奇的故事,而且许多人由此知道了这个国家的名字,小宛。
没人知道小宛所有的子民,都为奴为婢。
哪怕最富贵之处,都未曾少过黑暗。
我曾想,佛陀会处罚罪人吗?
众生皆苦,佛陀治善的是世间吧。
李玉颜走后,留下满地的清香。
我出奇的想要看看她的朋友,师父只是看了我一眼,便挥手给我便令。
狱中的夜狸,真的像一轮明月。
在绝望和戾气形成的黑暗里,她是一道明媚的光线。
我也很难想象,这个弱女子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那天我和夜狸聊了很久,我以为只有铜殿的佛像会听我说那么多话。
通常,我也只会和铜殿的佛像说许多话。
或许对于夜狸的好奇吧,一小我私家周旋于吐蕃和大唐的特工之中。
王启将军和夜狸交好,这本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乐事。
可惜,追随王启的副将酒后失言,夜狸得以把军机通报已往。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天策府战斗到了最后,无一生还。
不行一世的大唐就此惨败,三万精锐险些全灭。
朝野震怒,于是细查将卒。
如果不是有人通敌,吐蕃怎会将伏击的时机,掌握得如此精确。
很快,一份份吐蕃的特工名单泛起在了天子的案前。
在理清各个线索,冤杀了上百将士后,有关夜狸的特工身份终于袒露。
夜狸为报国破家亡之仇,通吐蕃,交突厥,以致有了碎藤崖吐蕃和突厥的伏击,三万将士埋骨。
夜狸是从王启将军处,得知的行军日期。
那日三月佳节,来宾同醉,副将本是粗鲁之辈,一时大意,没有发现装醉的夜狸,从暗处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我看得出来,夜狸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她的眼里有伤心有无奈,没有忏悔。
我问,夜狸,这场生灵涂炭,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轻轻拨弄牢房里的稻草,徐徐开口。
武皇开边,军将难免阵前亡。战端早起,我不外也是应子而走棋局。
这数万性命,你就无动于衷吗?
大唐三征高丽,高丽子民就不无辜吗?
你忍心辜负王启将军吗?
我小宛国,我父王就可以辜负吗?
……
最后,我照旧只有轻声叹息而去。
夜狸身上,压了太多工具,所以看不见复仇以外的任何希望。
爱容易磨损,甚至生恨。
恨却难以消磨,永生永世。
我手中的经书,救得了人吗?
王启将军的牢房与夜狸隔了没有多远,可惜他们永远不知道。
既然来了,于是我也去看了传言中的另一个主角。
出乎意外,特别秀气的书生模样。
我带了些许酒,夜狸是不愿沾一滴。
她说,醉了,就容易软弱。
这是上好的汾酒,王启到过来一碗,饮下。
或许是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僧人来看他,王启喝完酒,怔怔望着明月。
夜狸或许以为,我是一个贪慕她容颜的恩客吧。
我是一个过客,偶然经过这里而已。
你喜欢她吗?
喜欢。
你恨她吗?
不恨。
他的眼里,有些佛陀眼里的恻隐。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他,这些奇怪的问题。
或许有三分的醉意,王启给我讲了许多。
有沙场上的尸体,有烟花之地的风骚。
另有夜狸。
从第一眼起,他就看出了夜狸的危险。
可惜,有些事情永远是在我们掌控之外的。
夜狸炽热的眼神、身体,像是无尽的索取,要将他燃烧洁净,才会罢休。
他同样也渴望这样的需要和温柔,只有经历过孤苦后的隐忍,才知道毫无忌惮的释放,让人何等珍惜。
王启还笑我,当僧人真是可惜了。
要是有一天,你也遇到那样的女子,似乎置身火上,就会懂了。不外,你是一个六根清净的僧人,照旧一个有名气的僧人,如果真的遇到了,不知道是福是祸。
不管是福是祸,这个秋天替你超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厥后他醉了,就那样睡去。
我在想,夜狸一定很难睡去,她说一闭上眼睛。就是从前的噩梦。
时光平淡,数个月已往。
刑场上,夜狸憔悴不堪,王启仍旧微笑自若。
对于恋爱,一切都那么迷茫。而午时一过,他们就不用烦恼了。
我为他们送行,又是青酒。
王启一饮而尽,悄悄对我说,你现在的眼神,就像我遇到夜狸以后。
热烈、无奈、缱绻、珍惜、依恋、放任、软弱,因为你知道,没有好的结果。
我无以为应。
夜狸也喝了一小口酒,一点红云在脸颊升起。
小僧人呀,人生多苦,索取吧,比湮没经卷可好玩多了。
王启第一次体现得那么明悟,我不知道他走近夜狸,是不是就变得软弱和缓慢了。
夜狸不再冷漠而拒人,像一个少女一样感伤,又如沧桑来客而引导,脸上有着遗憾,最后深情地望着王启。
那是比白昼还耀眼的月光,就在她的眼睛里。
随后黯淡无光,因为午时已过。
我有些畏惧这样的场景,闭上眼睛,李玉颜的身影驱散了恐惧。
红尘有劫,她是我的应劫而生吗?